“白先生,你是來打架的?”未有寒暄,直來直去,那短發(fā)少女一張口便看得出來是個直性子。
“三妹啊,我不是,沒有,別瞎說啊。剛才那幾個后生腦子不太好使,我就幫他們治治……”白一子神情略帶尷尬,雙宿也是藏在白一子身后,似是有些懼怕這名少女。
“……”那被白一子叫做三妹的少女并沒有接白一子的話,想也是不愿計較此事。
“三妹,那個什么,唐玉春呢?”
“大哥前日便因事外出,未曾回堡?!?p> “我人都來尋他來了,他還真躲著不見我了?他可是跟我有約在先的。”
“大哥他言出必行,待大哥回堡自會尋你赴約,白先生自不必?fù)?dān)心,請回吧?!闭f著便欲轉(zhuǎn)身回堡。
余慶陽見狀向前一步,“唐三娘請留步……”
“余捕頭?何事請說?!?p> 只見余慶陽走近一二,低聲說道:“不知唐堡主……”
可未等余慶陽話說話,只見唐三娘一抬手打斷了余慶陽的話音。
“若余捕頭也是來找堡主的,我還是那句話,堡主外出未歸不在堡內(nèi),請回吧。”
余慶陽話語被打斷,有些驚措。
“本捕今日找唐堡主確是身下有要事,敢問唐堡主去往何處,可有說何時回堡?”曹家二公子遇刺身亡茲事體大,余慶陽目前手上只有隱約這一條線索,自是要問到底。
“堡主外出細詳未曾與堡眾知會,去往何處何時回來,三娘自是不曾知曉,恕不能答。待堡主回堡,自會告知余捕頭,今日便請回吧?!?p> 唐三娘說完后看了一眼白一子身后躲藏的雙宿,便不再理會白余二人,帶著堡眾回堡了。唐家堡大門緊閉,這讓白一子和余慶陽二人面面相覷,只得一同下山。
“咳,老朽今日看了余捕頭才知道,原來官家辦事是如此知書達理啊?!?p> “前輩說笑了,方才白前輩豪言壯語也頗有大家風(fēng)范啊。”
下山路上閑來無事,白一子便拿余慶陽打起了趣,余慶陽也是畢恭畢敬地對白一子盛贊一番,二人端的一個有來有回。
“哈哈哈,師上哪是大家風(fēng)范,在三姨面前不還是個慫包?”背著劍匣的雙宿坐在余慶陽牽著的馬上,笑的前仰后合。
“咳,宿兒啊,你還小,不懂。這女人啊如猛虎,你三姨更是那虎大王,麻煩的很吶!為師這也是無奈之舉。唉……”白一子顧自嘆氣,也不責(zé)怪嘴碎的雙宿笑得前仰后合,看得出來對雙宿頗為放縱。
“雙宿口中的三姨?莫不是那唐三娘,方才也聽白前輩喚其三妹,若不是其中頗有淵源?!?p> 唐玉春是武人,白一子作為劍道名宿與其相識倒也正常,只是不知為何稱唐三娘為三妹,雙宿也是口無遮攔的叫其三姨,這其中看起來緣由頗深。余慶陽如今要案在身而唐玉春又不知去向,恰逢白一子到來,余慶陽自是要適逢其會打探一番,只是白一子聲名在前,自己又是官家身份,不好唐突發(fā)問。如今雙宿起頭,憋了一路的余慶陽,找著機會終于問出了口。
白一子聽罷,順手從身側(cè)摘了片綠葉,眼神淡然掃過余慶陽眼眉,“老朽與唐玉春是多年武道敵友,此事自是不用多提,老朽生性灑灑,經(jīng)年累月間與他一眾親朋也難免相交,喊作三妹是因?qū)ζ浔陡杏H切,其中緣由不便細數(shù)……
“余捕頭也不必多有顧慮,唐玉春為人,老朽頗為熟知,你對其有何疑慮只當(dāng)出聲便是,老朽必坦蕩而言?!?p> “劍宿此話當(dāng)真?”雖然知道白一子身為名宿自是不必搪塞自己,可余捕頭還是順勢發(fā)問。
“真是假,假也是真,前言后語只看你如何思量。不過你即知老朽身為劍宿,話中真假余捕頭大可暢懷一二……”
白一子此話說完再無下文,只是站定看向余捕頭方向,手中綠葉若浮若游。隨后白一子眼神猛然凝重一瞬,雙指夾住綠葉。
“余捕頭,可別亂動。”
話畢,白一子擲葉化箭,只指余慶陽疾射而出……
……
……
……
涼城四角街是涼城的主要集市,不同于四寶街鱗次有序的商鋪,四角街的藥料、農(nóng)具、綢紡、牲畜商品都匯聚在一塊兒。賣家們皆是支個簡帳就地擺攤售賣自家商品,擺攤和來往的都以居住在涼城周邊的鄉(xiāng)民居多,價格也便宜上不少。當(dāng)然也有三兩常駐的涼城當(dāng)?shù)厣碳以谶@兒建起了鋪子討買賣,仇五鍛鋪就是其中之一。
“嘿,小娃娃,你可知貧道是干嘛的?”
“你都說是貧道了,不就是個臭道士?還能是干啥的?哎哎哎,你別打擾我干活啊。”
“咳,這我可得給你好好講講了,道士也是分門類的?!?p> “啥門類?在我看來都一個樣,不就是穿個破布到處亂晃?!毙¤F匠瞅了一眼面前的道士,如他所說,面前這人道袍上隨處可見補丁,下擺更是磨損的起了毛,可偏偏掌上拂塵雪白似煙。
“非也非也,道士,是有修仙者,意欲達而為仙。亦有修道者,乃修天命易玄。貧道法名忘機,乃是修道者,講究個觀星宿、相人面,測方位、知災(zāi)異,力微則導(dǎo)、力勃則摧,順勢逆勢、皆有所為……”
“得得得,你說的本事那么大,恐怕只有當(dāng)朝太丞卜易黃了吧。”道士正執(zhí)著拂塵侃侃而談,卻被小鐵匠耐不住性子地打斷。
“哦?你小小年紀(jì)竟知太丞卜易黃。實不相瞞,甚為巧妙,貧道與那卜易黃乃是同屬一宗,貧道自京城而來,一路受冥冥之昭南下游訪……途經(jīng)此地,觀你面色赤中泛金,天門似有……”
“等等,天門是啥?”
“天門即是你的額頭……”
“哦……然后呢?”
“貧道觀你面色赤中泛金,天門似有異角,想必貧道這一路之行乃是受太玄之引,為你而來……既然太玄即有引,貧道也不作相瞞,你之面相是有兩說,乃兇貴相藏之象,貴則云龍布雨,兇則身墮九冥。敢問生辰,讓貧道給你卜上一卦!太玄在上,給你折個價,只收五錢!不!兩錢就夠了!”
“……”小鐵匠無言間臉色從懷疑直接變成了不耐煩。
“烤山豬,剛獵的山豬,油滋滋燜著香的山豬肉,現(xiàn)烤現(xiàn)割,一斤只要兩錢了??!”不遠處叫賣聲繞過來往路人響入忘記和小鐵匠的耳朵。
看著小鐵匠瞪視著自己的眼神,忘機掩飾尷尬地清了清喉嚨。
年歲看上去才十三四歲的小鐵匠,猛得一拍鐵砧,“老子我臉色那是打鐵蹭的臟灰,啥玩意額上長角,那還不是你打擾老子才被錘頭撞的包!你還跟太丞同屬玄易,你說你是丐幫派來討飯的我還能信個兩成……”
“你這小娃倒有意思,年紀(jì)輕輕自稱老子……”
“小爺我萬慶一年生,如今十歲有三,爺爺說了,小爺再過一年就是能討老婆的大人了,憑什么不能自稱老子?”
“滄兒還不住嘴,不干活了?!”一聲鐵錘落砧的悶耳鏗鏘,卻嚇得叫滄兒的小鐵匠臉色一白。
火星漫閃之間隱約可見鍛鋪屋內(nèi)一個拿著鍛錘的佝僂背影,隨后傳來一聲洪鐘厲呵,“沒大沒小的!給這破道士一碗水一個干餅,攆他走!趕緊過來給我拉風(fēng)箱!”
“哎!仇爺爺,這就來!”小鐵匠一臉驚恐地答應(yīng)道,隨后迅速端了碗水給忘機催促著喝完,進鍛鋪之前還不朝忘機的臉上扔了個餅。
忘機輕動拂塵,絲尾輕撫空中朝自己飛來的干餅,干餅立馬像是被勒住脖子的跑馬,滯在空中不斷回旋,隨后不偏不倚地落入忘機斜挎的布袋中。
忘機聽著鍛錘鏗鏘,立在仇五鍛鋪前許久,隨后將拂塵別在腰間,搖了搖頭無奈地沒入人群中。
“仇五嗎?也罷,只是不知你還能保他多久,唉……”
……
……
……
綠葉細軟,觸則曲,碾不斷,本是隨處可見的植草,經(jīng)白一子射出卻如堅利金箭,嘯鳴破空。
白一子面色淡然,仿佛這一手乃隨性為之,余慶陽卻看著綠葉尾后蕩起的氣紋疾射而來,驚異不及,還未來得及運盈功體護身,卻又見朝自己射來的綠葉曲旋斜上而飛,直往葉叢中去。
良久,無聲。
“師上又射偏了?”馬背上的雙宿望著葉叢中不知哪里。
“胡說!老朽幾時射偏過!”白一子立馬回?fù)舻馈?p> “那次在羌漠,您說地下有沙鼠,說要拿石子兒打給我看……”雙宿撓了撓腦袋。
“咳咳,余捕頭受驚了吧!來來來,讓老朽看看有沒有受傷!”白一子連忙一邊大聲說話一邊走向余慶陽。
“前輩這是……”雖然后來看出綠葉非是射向自己,可余慶陽還是驚魂未定,連忙發(fā)問。
“余捕頭,隨我一觀吧?!卑滓蛔诱f完一笑,從馬背上抱下雙宿徑直走向葉叢深處,余慶陽只得跟隨前往。
待至密林深處,卻見一名黑色勁裝男子,那男子提著短刃幾欲砍向面前閉目坐倒的紅白錦衫少年,危急非常。
余慶陽見狀連忙抽刀想過去幫忙,卻發(fā)現(xiàn)黑色勁裝男子一動不動,探息之下才發(fā)現(xiàn)已站著身亡,腦后是沒入了一大半的綠葉。
“好手段!”余慶陽暗贊。
隨后余慶陽走近紅白錦衫少年,發(fā)現(xiàn)卻是昏死過去了,想必是那黑色勁裝男子所為。雙宿背著劍匣不緊不慢地走過來摸了摸死亡的黑色勁裝男子的腰間,摸出一串黑繩穿綁在一起的錢串。雙宿簡單查看后丟給了查探紅黑錦衫少年傷勢的余慶陽,余慶陽接住拋來的錢串,發(fā)現(xiàn)三枚銅錢上都刻著字,正刻“善財好取”,背篆“賤命好收”。
余慶陽看著手中錢串,又看了看面前昏死之人,腦中苦思。
“善財好取,賤命好收……善財眾三錢殺手,為何會盯上唐家堡內(nèi)門弟子關(guān)令之?”
余慶陽臉色凝重,看向一臉不關(guān)己事的白一子。
風(fēng)起,葉叢相碰,簌聲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