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dāng)眾人交戰(zhàn)間,卻是被那道人攪了局,當(dāng)下皆是停住了動作。
交戰(zhàn)中的如是宗禪和小溫侯呂征,更是一番拼招之后,立在原地,等著那道人開口。
唐玉春看著那道人悠然自得的樣子,皺眉道:“忘機?你怎會來此?!?p> 忘機卻是不管唐玉春和注視自己的白一子,反倒是一個轉(zhuǎn)身對著眾菁武軍和如是宗禪行了一禮。
忘機道:“非是貧道有意打擾各位雅興,而是當(dāng)下另有要事,需勞煩各位出力?!?p> 小溫侯一擎戰(zhàn)戟,寒光之刃直指忘機,道:“有話快說,否則,死!”
忘機一揚拂塵,一手指北道:“北方,有鬼來?!?p> 呂征本戰(zhàn)意滔天,真氣盈運之下,更是變得脾性兇悍非常,當(dāng)下聽忘機荒唐之話如聽?wèi)蜓?,只覺心中怒氣難當(dāng)。
只見呂征瞪目猙獰,怒喊一聲:“妖言惑眾!”
眾軍一見,知道他們的侯爺催動暴虐真氣之下,已是被戰(zhàn)意蒙住了心智,哪聽得進旁人話中意思。
隨即!戰(zhàn)戟擎,悍鋒落,火紅一現(xiàn),戟鋒到處正是大漠殘陽滴血之景,正是方天畫戟日燼陽關(guān)之招,直噬忘機而來。
忘機沒想到這呂征竟如此兇悍入魔,當(dāng)即也是急忙盈運功體,揮起拂塵間華光微吐,太極擋身。接招之間,忘機已被逼退數(shù)十步。
“不妙!”
唐玉春暗道一聲,只見忘機倉促一招,拂塵所化太極在重戟之下已是漸顯頹勢,而呂征之招卻是愈發(fā)悍勇,此消彼長之間,戟鋒已直逼忘機胸腹。
“七色蓮珺加佛身,鑄成一樹菩提蔭。萬化萬言萬中語,如是如來如禪聽?!?p> 危急關(guān)頭,只見一道佛影,如是宗禪赤腳踏地奔向忘機呂征二人,悠悠禪語間,更是莊嚴(yán)佛光乍現(xiàn),如是宗禪果決出手,一助忘機之危。
如是元功連催,手中錫杖連連回轉(zhuǎn)架戟而起,忘機頓時求得生機。又見如是宗禪滿催佛力,頓時錫環(huán)連響,如梵音動耳,平扶眾人心中意氣。忘機趁此良機,連出拂塵,打向呂征周身大穴。
眾菁武軍見如是與忘機聯(lián)手之下,已是輪到呂征受危,皆是提刀拉弦奔來相助。
怎料,呂征受擊之下卻是并無創(chuàng)傷,只是原地一怔,隨即怒意消散,理心回轉(zhuǎn)。原來忘機出手,只是打斷呂征真氣運行,讓呂征重拾理智。
回神過來的呂征,見沖上來的菁武軍擋在自己身前欲向忘機與如是出手,忙抬手喝住眾人。
忘機見此,知道呂征已取回理智,當(dāng)下舒了一口氣,對著如是宗禪行禮道:“宗禪慈心,不計宗門之別出手相救,忘機此下謝過?!?p> 如是回道:“江湖事,江湖論。渡人之事,與身份之別無關(guān),理當(dāng)盡力?!?p> 自古佛道分說,經(jīng)綸兩立,雖稱不上彼此對峙,可宗門之間難免多有嫌隙。
更何況在如今的大靖,雖天子敬佛,卻邀道門入朝助治天下,此番差別令佛道之間可謂矛盾鼎沸。而如是的行動和話語間,透露著他并不在乎身份之別,即便忘機是彼此難容的道門之人,此番出手相救只是應(yīng)當(dāng)之舉。
忘機微微一笑,再次施禮道:“圣僧大德,此番佛俠之論,貧道銘記于心?!?p> 如是一掌扶起忘機,轉(zhuǎn)身對著菁武軍和呂征朗聲道:“這位道長先前所言北方有鬼來,似乎意有所指,請諸位稍安毋躁,一聽詳情。道長,請。”
如是說話間,運入磅礴佛力,話音所到之處,眾人皆是閉口寧神。
忘機點頭謝過,隨即往前走出數(shù)步,道:“餓民集結(jié)流竄,所到之處猶如餓鬼過境,絕城毀地?zé)o計,致使多處受難,百姓流離無辜喪命。此番餓鬼之眾已漸近涼城,當(dāng)下對于涼城百姓來說可謂是危急關(guān)頭,涼城守軍薄弱恐不能擋,諸位皆我大靖男兒,執(zhí)刀而征四方莫不是為生民安命而戰(zhàn)。此間乃是涼城危急存亡之夜,是否出力,請諸位自行定奪?!?p> 菁武軍雖為大靖精銳,軍中王公將門之后不在少數(shù),但更多軍士此前都不過是平頭百姓,眾軍士除去存著報國之心以外,也只是迫于生計沒有其他門路才入的軍。
百姓最懂百姓的苦,眾軍聽聞忘機的話后,雖嘴上不說,可臉上都透著著急,紛紛看向場中呂征。
太丞之令在前,生民百姓之命在后,呂征回頭望向被三兩菁武軍圍住的仇五,又環(huán)視自己身邊的軍士。呂征看著他們的神色,便已知曉他們的想法。
這些菁武軍,大多數(shù)都同小柯一樣,是自己親手選出來的,這么多年一直陪在自己身邊隨自己征伐,死傷那簡直是家常便飯,可他們卻無一絲怨言。
呂征知道,他們不計條件的服從,是他們感激自己之外,還信任自己。他們之所以無條件的信任自己,則是因為他們始終認(rèn)為呂征作為領(lǐng)軍的命令一直都是對的。
對于餓鬼之事,呂征身處權(quán)力中心是一清二楚。此次受命來涼城,隨行菁武軍士不過八百,他明白若是被浩蕩蕩的餓鬼圍城,那靠著他們和涼城的那么幾個守軍,是怎般也無法抵擋。
餓鬼一旦進城,其勢之亂,莫說不能完成太丞命令,恐怕到時候整個涼城都要變成人間活獄。情勢之險已是迫在眉睫,當(dāng)下之計,唯有一面派人出城拖延一面疏散百姓,再有遲疑,便是為時已晚回天乏力。
但呂征更明白,太丞之命便是圣上旨意,自己又如何能違背?更何況,若是差事出了差錯,自己會如何倒先不論,跟隨自己前來的這些手下弟兄又要落得如何下場。此刻對于呂征而言,已是兩難困境。
眾軍只見呂征踏步而前,紛紛給呂征讓出道路。
呂征走至忘機和如是面前,道:“城,本侯可以救。但餓民者眾,行事不存人理,既要我這些弟兄們以身犯險,那便一諾抵一諾……”
如是合手道:“將軍請直言?!?p> 呂征吸了口氣道:“太丞之命不可違,菁武軍眾弟兄隨我千里奔襲來此,那本侯理當(dāng)要保住他們的好前程?!?p> 說罷,呂征一指身后不遠處仇五,道:“此人,為太丞與圣上所要之人。二位之意,無非是要眾弟兄不管那仇五而出力救城,但如若這樣,恐怕就不能完成太丞之令、圣上之意。這便是要眾兄弟賭上性命,去服從你們的大仁之舉?!?p> 忘機正要開口,卻被呂征抬手打斷。
呂征語氣堅決,看著面色不善的唐玉春和白一子,道:“百姓的命是命,本侯這些弟兄們的命也是命。二為得道高人,莫行那嚼舌蠱惑的下作手段。二位若有意則可出手助我,若無意也大可坐壁上觀。”
呂征再轉(zhuǎn)身,舉起戰(zhàn)戟,道:“但若二位出手阻攔,讓我這些弟兄因為二位的不信不義之舉,無法完成太丞之令而受罰身死。那非但讓世人看輕不說,縱使二位跑到天涯海角,本侯也絕不放過!”
忘機一揚拂塵,退了一步,道:“此間事,貧道本無意牽涉其中,全為生民而來,請諸軍顯德?!?p> 呂征眼睛死死盯著如是,道:“宗禪?”
如是宗禪看到呂征眼神堅決,明白此事已是無可回旋,更明白呂征憂慮的正當(dāng)。
只見如是宗禪一合手向菁武軍行了個大禮,道:“侯爺赤子豪情,如是感同在心,但仇元龍他們?nèi)缃癫贿^平凡老人孺子,如是斷不會助侯爺推行逆道,唯有一觀,請侯爺體察。
世事多難,如是甘入地獄,如因諸軍為救城而無法復(fù)命,如是甘愿請奏圣上,以己身之命抵眾將之過。如是,請諸軍為民一戰(zhàn)?!?p> 呂征見如是和忘機雖不愿出手相助,但也理解二人,見他們皆是答應(yīng)不會出手,心下再無憂慮。
只見呂征一戟杵地,喝道:“王人勇!”
王人勇伏地道:“屬下在!”
呂征喝道:“領(lǐng)五百弟兄上馬,出城,阻截餓民。若餓民不聽規(guī)勸,則盡力拖延,若他們頑固反抗,則自行處置?!?p> 如是聽此,道了聲:“阿彌陀佛?!?p> 王人勇抱拳回道:“屬下領(lǐng)命!”
隨即,王人勇一招手:“弟兄們,跟上。”
只見黑泱泱一片菁武軍鎧甲齊動,跟隨王人勇離去。
呂征又道:“小柯!騎上流兒,領(lǐng)快腳好手,挨家挨戶通知,前去避難!”
小柯抱拳回道:“領(lǐng)侯爺命!”
隨即,又是一隊人馬散向涼城各街,一時間燈火亮起,百姓紛紛逃命。
呂征吩咐罷,身邊只留了數(shù)名菁武軍好手,一行轉(zhuǎn)身重回仇五鍛鋪前。
呂征看著余慶陽沉聲道:“余捕頭,此間事與你無關(guān),反是當(dāng)下涼城危及,如何決斷,你可自行把握,但若阻本侯,殺!”
余慶陽心下糾結(jié),此前入城之時,他讓伍籌通知縣尉和縣令,卻久久未見行動,情況如何自己雖然不知,但看涼城動靜,恐怕守城軍依然沒有動作。一面是張成輔和仇五,一面又是涼城百姓,余慶陽也陷入了兩難。
仇五默默嘬了一口煙袋,紅紅火光照出他滿是皺紋的臉,只聽仇五道:“余捕頭,雖然你有兩手功夫,但也不過是唬小孩的把戲,你留在這兒,也不過累贅而已。走吧。”
余慶陽忙道:“可……”
仇五擺擺手,不讓余慶陽說下去,白一子見此,走近道:“張成輔是你的徒弟,也是老唐的好徒弟,這兒有老朽和老唐,你不用擔(dān)心。至于這位老爺子,余捕頭就更不用替他操心了。走吧?!?p> 余慶陽想及方才自己拽仇五,仇五卻是穩(wěn)如泰山,更是用一個煙桿便制住了自己這精壯漢子的全身力氣,當(dāng)下也明白仇五雖看似蒼老枯瘦,可一身本事尚在。更何況看到張成輔當(dāng)下被唐玉春運動之下,已是恢復(fù)如常,明白自己對付小賊尚可的功夫,已是無法介入此間戰(zhàn)局。
余慶陽心有定數(shù),當(dāng)即沖著白一子和唐玉春抱拳行禮,道:“勞煩白先生和唐堡主護全張成輔,仇老爺子也請小心。余某去了。”
說罷,余慶陽翻身上馬,最后看了一眼持戟威立的呂征,明白當(dāng)下無論怎么勸說已是無用,一鞭快馬揚塵而去。
呂征看向唐玉春和白一子,緩緩步前,手中戰(zhàn)戟緊攥。這二人,一者是自己于歸涼官道上力戰(zhàn)一場的刀者,一者是盛名當(dāng)世劍蹤掠影的劍者。
強敵在前,武者求勝之心強烈無匹,呂征此刻只覺得自己異常興奮。呼吸吐納之間,只見呂征一揮戰(zhàn)戟,戰(zhàn)意烈,元功提,乍然,氣浪奔涌,火熱真氣再攀周身,如是戰(zhàn)神再臨。
勇無前,獨步史一篇。征塵漫,睥睨武鑾殿。古來天下英雄,堪敵手,幾人敢言?
真氣翻涌熱浪,塵煙中只見呂征雙眼赤紅,獰然一笑。
“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