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國喪,內憂外患
成雪融話音一落,烏伽什搶先奔了進來,“阿姐,你睡得好嗎?還累不累?”
“睡得挺好,一點兒不累?!?p> 她看到烏伽什已經(jīng)穿回了他那一身極具特色的仡濮族服飾,只是懷里還抱著他那個裝有翠竹樣青花白瓷罐的包袱。
又轉頭去看其他人,發(fā)現(xiàn)金銀花、夏枯草也都換回了女裝。
江離、當歸倒仍是一身黑衣,但干凈清爽,明顯也是換過了的。
再看看自己,卻還是那臟兮兮的一身黑衣。
她很嫌棄地拉起領子到鼻尖嗅了嗅,即刻皺起了眉,“哇,好臭!金銀花、夏枯草,你們以為我是豬啊?我這么臟,你們不應該先讓我洗了澡再讓我睡的嗎?”
金銀花看看當歸。
提議讓成雪融睡的,是當歸。
夏枯草忙道:“主子稍等,我這就去叫小二燒水給您洗澡?!?p> “姑娘先吃吧?!?p> 當歸指著雞絲粥說:“等姑娘吃完,我們再說。”
“對,阿姐你先吃。”
烏伽什殷勤地幫成雪融舀上粥,一手碗、一手勺,送到她手上。
她用勺子撥弄著碗里溫熱清香的稀粥,心口堵堵的,竟沒一點兒胃口。
“我吃不下?!彼f,放下了碗。
“是國喪,是吧?”她問,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眾人沉默。
江離站在離成雪融最遠的那處珠簾下,一根一根扯著簾子下方流蘇的絲線。
“你們沒必要騙我的。為什么我會睡得這么沉?是當歸你點了我的穴,還是十五你給我下了迷香、施了蠱?”
烏伽什仿佛做了壞事被抓住一樣,心虛得連忙擺手,“沒有沒有,阿姐你百毒不侵,我迷不倒你,是當歸叫金銀花點了你的穴,他們不好,我沒有?!?p> 當歸、金銀花:“……”
朋友不是這么做的。
成雪融并沒有責備誰的意思,反而道謝:“謝謝你們。但我,受得住。”
她說完,深呼吸一口氣,重新拿起桌上的碗,大口大口吃起了碗里的粥。
她剛吃完,當歸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大成朝廷昭告天下,成淮帝于榮興十八年六月十二駕崩?!?p> “按制,新帝居廬聽政七七四十九天?!?p> “期間,令全國上下各大都城實行宵禁,直至八月初三登基大典。另外,明令已出,命文武百官、黎民百姓一百天內不準作樂、四十九天內不準屠宰、一個月內禁止嫁娶?!?p> “關于成淮帝之死,西南軍兵馬大元帥、鎮(zhèn)南候余傳發(fā)出檄文,稱從禮部侍郎董志林身上查處得知,成淮帝駕崩是因太子指使了御史大夫張都行刺?!?p> “并稱:太子弒君弒父,大逆不道,不配為人子,不堪為人帝。”
“他率領麾下二十萬余家軍,明言擁立忠親王,現(xiàn)已押著董志林,離了西南,沿著沅水而下,占據(jù)了兩沅地區(qū)?!?p> “忠親王亦已自稱建元帝,初定在八月初三,即與太子登基同一天,于新都沛寧府舉行登基大典,屆時將以罪臣董志林血祭天地?!?p> 當歸停也不停,以絲毫不帶感情的語氣,將大成朝眼下整個政局都說了。
成雪融睜著雙眼,一眨不眨地坐在桌前發(fā)呆。
情況,遠比她想象的更加壞。
父皇駕崩,皇叔造反。
董志林下獄,將被放血祭天。
鎮(zhèn)南候率余家軍撤離西南,占據(jù)兩沅地區(qū),擁忠親王為帝。
還有……
成雪融猛抬頭看著當歸,眼里盡是慌亂無措,開口將要問:“還有……”
“還有!”當歸打斷她。
“據(jù)西北邊關戰(zhàn)報稱,西北軍兵馬大元帥、鎮(zhèn)北侯喬佚箭傷復發(fā)、帶傷迎敵,不慎遭敵軍重創(chuàng),昏迷不醒、性命垂危。”
“軍中事務,暫由超一品軍司大臣郭顯良代理。”
“另外,原西北軍兵馬大元帥喬桓上書太子,以戰(zhàn)事吃緊、國事為重為由,請命中止丁憂,欲回西北參戰(zhàn),太子允了?!?p> 成雪融終于驚得跳起,坐著的紅木圓椅都被她踢倒在地。
她朝當歸撲了過去,拽著當歸的袖子,顫聲追問:“無雙受傷了?箭傷復發(fā)、帶傷迎敵?昏迷不醒、性命垂危?”
“姑娘稍安,姑娘切勿因關心而亂?!?p> 當歸托著成雪融雙肘,對她微微笑著。
江離也走了過來,對成雪融的方寸大亂很是鄙夷。
“有優(yōu)曇婆羅花治療,喬佚的箭傷是不可能復發(fā)的?!?p> “真的?”成雪融問。
“哼!”江離答。
成雪融坐了回去,反復地深呼吸,慢慢地冷靜,低聲地分析。
“如果無雙的箭傷復發(fā)是假,那么他的帶傷迎敵也是假,昏迷不醒、性命垂危都是假……”
“重傷是他故意做出來的假象,那么他的目的是……郭顯良?”
她搖了搖頭,閉上眼擲地有聲地說道:“無雙的目的是引老侯爺回營助戰(zhàn),那么……”
她忽又睜眼,目光炯炯盯著江離、當歸,“是北越侵我大成!否則,無雙哪來的機會‘帶傷迎敵’、‘不慎受傷’?”
江離哼一聲,又走開了。
當歸垂下眸子,不再言語。
成雪融也收回了目光,“郭顯良那什么,超一品軍司大臣,是什么鬼?他姓郭的,他去西北干嘛?”
沒有人回答她。
她又問:“還有,西南怎么樣?”
這次,她看著烏伽什。
烏伽什一臉茫然,看看她,又看看當歸。
“十五,我想,西南……不好了?!?p> 成雪融聲音慢而沉,說完便又再次看著當歸。
“鎮(zhèn)南候余傳鎮(zhèn)守西南二十余年,一朝造反,卻是撤離西南,反去占領兩沅地區(qū),若我猜得不錯,西南是被忠親王和鎮(zhèn)南候賣了?!?p> “賣了?”
烏伽什愣住,他不明白西南被賣是什么意思。
當歸點頭,“姑娘英明,忠親王與鎮(zhèn)南候已將西南賣給了與西南行省接壤的大成臣屬國周堯國,換得一萬神騎兵、五萬精步兵,及軍隊所需的部分糧草、武器?!?p> “但周堯國并不敢明言逆反,而是和忠親王、鎮(zhèn)南候一樣,聲討太子弒君弒父,尊忠親王為帝,稱余家軍為正義之師,并自稱周義軍,說是要匡扶正義,支持正義之師余家軍?!?p> “周義軍以運送糧草、武器為由,跨過國界,進入了西南行省,已經(jīng)占領了余家軍原駐軍地所在的營林府,以及西南境內沅水之南的郵林府、北山府、武湖府共四座府城?!?p> “西南七府、八州、一十六縣,已有四府、五州、一十一縣落入了周堯國囊中?!?p> 成雪融聽得瞪大了雙眼,又驚又怒。
烏伽什也瞪大了雙眼,眼中神色除了慌亂、擔憂之外,仍摻著些許茫然。
“是我大意了……”
成雪融抱頭,懊惱低語,她早猜到忠親王的忠心被狗吃了,卻猜不到他連良心都已經(jīng)沒了!
呵呵,也是她太天真了,一個能因為姻親無權無勢、空有富貴、尊榮,不足以助其成就大業(yè)就殺妻殺子的人,你能指望他有什么良心?
只怪她低估了人心的險惡。
她以為,單憑鎮(zhèn)南候那區(qū)區(qū)二十萬兵馬,鎮(zhèn)守西南邊境可以,揮師北上奪位卻難,于是她將忠親王與鎮(zhèn)南候放在了遠憂的位置上。
她以為這二人就算狼狽為jian,但要養(yǎng)精蓄銳、練兵養(yǎng)馬,怎么都得十年八年。
誰知道,這一王一侯竟這么壞,賣國求兵,用西南行省數(shù)百萬子民,去換周堯國六萬兵力和什么糧草、武器。
他以為周堯國給他的糧草、武器是從哪里來的?
還不是從西南百姓身上刮下來的。
他以為周堯國給他的六萬兵馬是來幫他的?
一旦他入了關,進入大成腹地,那什么周義軍給他來個陣前換將,只怕連最后坐上皇位的人都要改姓周了!
成雪融想到此處,失控地將泛白的十指插入了墨發(fā)之間,費力抓撓,痛苦萬分。
“阿姐!”
烏伽什開解她說:“沒關系的,西南百姓歸大成朝管還是歸周堯國管都是差不多的,你不要擔心?!?p> “差很多。”
成雪融搖頭答,“不信你問當歸,差很多的?!?p> 當歸點頭,“周堯軍每占領西南一處府城,頭幾天都會放任士兵jian、淫、搶、掠,所過之處哀鴻遍野?!?p> “jian?淫?搶?掠?”
烏伽什再一次瞪大了雙眼,這一次他眼中再沒有茫然,滿溢著盡是悲憤與苦痛。
“阿姐!”
忽然他撲通一聲,竟給成雪融跪下了。
他哭著求:“阿姐,你最聰明了,你能不能想個法子救救西南的百姓?西南……西南的百姓都是好人,他們都是良民,他們沒有做壞事,為什么他們要受那么大罪?”
成雪融忙將烏伽什攙起來,“十五,你不要哭、不要急,你讓我想想,我不會不管西南百姓,但我力量有限,我得好好想想……”
“想什么?”
江離又轉了回來,仍是那個鄙夷的語氣,“你就一個丫頭片子,你是會舞刀弄劍,還是會上場殺敵?是會行軍打戰(zhàn),還是會排兵布陣?哼哼,郭顯仁可沒說錯你,你就只會使歪門邪道,說白了,你一肚子壞水,其實就是個jian詐小人。”
“我是jian詐小人?”
成雪融聽了站起,微微仰頭望著江離,對他挑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