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鳳棲殿密談·下
“如此,哀家就先謝過小侯爺了?!?p> 梁師贊引身微躬,喬佚忙起身還禮。
又聽她問:“還不知小侯爺打算如何說服太長公主接受和親?”
喬佚掃了梁詢一眼,打哈哈道:“太長公主和親周堯已成定局,微臣能做的,也不過是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只是還得勞請?zhí)竽锬锎鸀橐?。?p> 梁師贊笑應(yīng):“小事一樁?!?p> 喬佚那一番眉眼官司,她可都看懂了。
小侯爺這是要借著這個勢頭,把凝雨殿里的假公主給弄走!
假公主不肯和親,一言不合就裝病,三天兩頭就尋死,因此對外,朝廷只說是欽天監(jiān)在看日子。
聽聞這假公主和小侯爺、融融之間另有些不為人知的淵源,否則不會一再交代自己留著那假公主的命,想來要說動那假公主離京,還真得小侯爺出馬不可。
于是梁師贊擺出一臉欣慰的笑,打發(fā)了心腹宮女大雅去凝雨殿相請百里云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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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無言。
梁師贊幾次張口想問西南那邊成雪融的近況,可礙著梁詢在一邊,怕真假公主的事露了出去,因此不敢相問。
倒是喬佚,看梁師贊頻頻偷窺梁詢,又欲言又止的模樣,便猜到了,隱晦說道:“娘娘放心,西南那邊一切都好?!?p> 融融她,也好。
“好?……那便好,那便好……”
梁師贊捧著茶盞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可見心緒有些激蕩。
“西南之事……將了,西南那邊的……”
“一應(yīng)功臣,無論男、女、老、少、華族、異族,都應(yīng)傳召回京,分功領(lǐng)賞?!?p> “對,對……當(dāng)傳召回京,分功、領(lǐng)賞……”
就算融融她再當(dāng)不了公主了,可該是她的尊榮,還得再找些名目還給她。
梁師贊臉上盡是為成雪融的欣慰。
誠然,鳩占鵲巢,她受委屈了,可她能免了和親,能與心上人終成眷屬、白頭偕老,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為成雪融提著的一顆心放了下來,梁師贊臉上又現(xiàn)出另一種愁容來。
她沉吟、躊躇,幾次扭頭去看一邊坐著看書的梁詢,許久才聽她慢慢地開口問道:“那兩位……義士,他們……”
喬佚眉一挑,知道梁師贊這說的是江離和當(dāng)歸。
而她最想打聽、最關(guān)心的,怕是深入北越、與虎謀皮的董志林。
“娘娘放心,江離、當(dāng)歸是微臣早年闖蕩江湖時結(jié)識的朋友,微臣敢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他二人絕無歹意。至于他二人真實身份……”
他抿唇、稍頓,起身向梁師贊請罪,抱拳的手卻是向著梁詢。
“微臣愚鈍,雖相交多年卻絲毫不察他二人身份有異?!?p> 那邊“兩耳不聞身周事”的梁詢手捏的一顆花生豆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而梁師贊聽著喬佚的話,眼底擔(dān)憂終于慢慢散去。
喬佚不多在前朝走動,因此梁詢對他不了解,但因著成雪融,梁師贊和喬佚多通密信,對喬佚,她倒是知道一些。
他那話前言不搭后語,敢為朋友擔(dān)保、卻絲毫不知朋友底細(xì),這可一點兒不像他的言行。
這在不了解喬佚的梁詢聽來,不免感嘆“鎮(zhèn)北侯出身江湖為人終究只知仗義”,然后憂心身陷北越的董志林、郭顯良等人。
而梁師贊呢,她聽懂了喬佚的畫外音。
他是真敢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至于說什么不知內(nèi)情,那壓根兒就是反話。
也就是說,他早就知道那個化名江離的義士他實際是北越國九殿下,而這位九殿下心無歹意,他會壓下西北戰(zhàn)事,會保董志林安然無虞。
再沒有比這事兒更能讓人安心的了。
可這事卻不能讓包括梁詢在內(nèi)的其他人知道。
鎮(zhèn)北侯通敵北越的嫌疑還沒洗清呢,再爆出來鎮(zhèn)北侯早就知道北越國九殿下的身份且跟他私交匪淺只是對朝廷隱瞞不報,那這是想害鎮(zhèn)北侯呢還是要害鎮(zhèn)北侯?
當(dāng)歸大概也是顧慮到了這一點。
因此,這一支千人使團(tuán)浩浩蕩蕩出發(fā),在北陰山遞交關(guān)牒要進(jìn)入北越國境時,當(dāng)歸才叫江離站出來。
江離手持代表他九殿下身份的武字玉牌,聲稱他在大成朝游歷時遭到刺殺,是董志林救了他。
董志林驚得幾乎要掉下巴,滿腦子里想的是:
公主殿下把這兩位義士給了我,事先是否知道這兩位義士的身份?
若是不知道,是不是代表他們是蓄意潛伏在公主殿下身邊?
可細(xì)作這活兒,至于讓一國殿下親自去做嗎?
這邊董志林張著嘴巴、杞人憂天,那邊江離已經(jīng)對著前來接待的北越官員說完了一個感人至深的社會主義兄弟情故事。
說什么董志林誤以為他是江湖武夫卻不因他出身低微而輕視了他,救了他性命之后又對他諸多關(guān)心、諸多保護(hù),一次又一次把他感動得伏地痛哭之后,他終于認(rèn)了董志林做異姓兄長。
又說什么這么多年他頻頻遭到刺殺,全賴兄長保護(hù)。說他早已對回國一事心灰意冷,是前不久兄長下獄,他擔(dān)心不已親去營救,救出來之后見兄長還是愁容滿面,一打聽才知道是為了北越屯兵西北想和大成打仗的事。
當(dāng)時江離的原話是:“這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己人打自己人嘛!所以我就請兄長安排精兵,借著出使的由頭,把我護(hù)送回國來勸勸架。”
得了,咱磨刀霍霍正準(zhǔn)備跟人干一架呢,結(jié)果小主子蹦出來說那是自己人他準(zhǔn)備要勸架。
那這架,還打嗎?
——打不打的還是另一回事,重點是,眼前這個手持武字玉牌卻滿身市井氣息的人,他真是咱在外游歷、多年不歸的九殿下?
有官員說:“瞧這臉,像!”
旁邊的官員翻白眼,潛臺詞是:像啥像呀,咱陛下是四方臉!
那官員又說:“像咱皇后娘娘?!?p> 旁邊的官員又翻白眼,潛臺詞是:吹啥牛逼呀,皇后娘娘不是住在后宮就是躲在簾后,誰看得清?
“皇后娘娘與欒國舅一母同胞,傳聞他姐弟二人極是相似,你們再瞧瞧……”
眾官員一瞧——
哎喲不得了!那張臉跟欒國舅,可不就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大伙兒熱淚盈眶啊,感謝天、感謝地、感謝董志林救了殿下一命,還編了個使團(tuán)、浩浩蕩蕩地、一路把殿下護(hù)送了回來。
于是,西北的戰(zhàn)事就這么擱置了,欒國舅匆匆忙忙從萊安趕過來,果真認(rèn)下了這個外甥殿下,然后好聲好氣、好酒好菜,要把九殿下迎回宮去。
九殿下卻不愿意。
“我誰也不相信?!彼@么說:“這幾年我不是沒想過回國,可我被人盯上了,三天一謀害、五天一刺殺,這是有人要取我的命!只有我的兄長可以保護(hù)我,除了我的兄長,以及我兄長帶過來的這一千兵馬,我誰也不相信?!?p> 眾官員嚎啕大哭啊。
這是哪個天殺的,處心積慮想取咱殿下的命?
這么多年攔著不讓殿下回國,還把咱殿下給逼得跟故國離了心!
然后,奏折如雪花紛紛飄向了北越皇帝的案桌。
不日,北越皇帝頒下圣令:迎九殿下回萊安,準(zhǔn)大成千人使團(tuán)相隨。
于是,董志林的千人使團(tuán)成了北越國九殿下的護(hù)衛(wèi)隊,一路浩浩蕩蕩進(jìn)了萊安。
金鑾殿上,九殿下與北越皇帝父子相認(rèn)、抱頭痛哭。
董志林作為九殿下的異姓兄長,也得到了北越皇帝盛情款待。
可這,本該是屬于喬佚的榮譽。
“說來說去,還是董大人搶了小侯爺?shù)墓?,小侯爺委屈了?!绷簬熧澋馈?p> “微臣不敢,為國效力本就是為臣者本分,微臣不敢妄想居功。”喬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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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幾句官話,便見大雅從凝雨殿回來了。
近前回話:“奴婢向太長公主說明小侯爺在此,說是娘娘相請,太長公主很是歡喜,無奈頭痛欲裂,實在無法出行,令奴婢向娘娘、小侯爺轉(zhuǎn)達(dá)歉意?!?p> 梁師贊與喬佚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
“請?zhí)t(yī)了嗎?太醫(yī)院有一種香薰枕,可疏痛助眠。打發(fā)人去太醫(yī)院取幾個,給太長公主送過去?!?p> 大雅伶俐得很,立刻便答梁師贊:“太醫(yī)院離得可遠(yuǎn)了,跑一趟下來得費不少時辰。那個治頭痛的香熏枕奴婢知道,咱殿里就有?!?p> 她說著,便進(jìn)了內(nèi)間,捧了一個描著松鶴延年圖的竹枕出來。
“上回娘娘頭痛,太醫(yī)院不是給送了兩個過來嗎?用了一個,這個還沒動呢,不如就先拿這個給太長公主送過去?”
梁師贊滿意地嗯了一聲。
喬佚便道:“我去吧?!?p> 他起身走向梁詢,“梁大人,勸說太長公主和親一事十萬火急,也顧不得男女大防了,下官必得親自走這一趟,還請您老見諒,在此稍等片刻,下官去去就來。”
梁詢捏著花生豆搓了搓,搓去了一層紅皮后又撒了手,抬眼故作迷迷瞪瞪的樣子,“???小侯爺要去哪里?去吧去吧,老夫正看得入迷呢?!?p> 他說著便翻了一頁,喬佚掃過去,見是《豫讓刺袍》。
看了一晚上,才看到《資治通鑒》第二篇。
喬佚心里呵呵,嘴上說:“那下官先去了?!?p> 梁詢隨口應(yīng)道:“小侯爺請自便?!?p> 這事兒,就算是捏著鼻子也得讓鎮(zhèn)北侯自便了。
滿朝上下,誰不知道瓊英太長公主對鎮(zhèn)北侯的執(zhí)念?
可當(dāng)此國家內(nèi)憂外患之際,就算是棒打鴛鴦也得讓太長公主和親去!
在大國大義面前,小情小愛都是狗屁。
更何況,人家鎮(zhèn)北侯從頭到尾,就沒有表現(xiàn)過對太長公主有一絲一毫的情意。
為了不娶太長公主,人家可是連斷袖、不舉這樣的屎盆子都敢往自己頭上扣的。
可太長公主偏偏看不開,尤其在父喪、兄喪,接二連三一番打擊下來,竟決定要“青燈古佛了余生”。
了啥余生啊,既然生做皇家帝姬,在國家需要的時候,就該發(fā)光發(fā)熱,用和親換取和平!
于是,從太皇太后、皇太后,到前朝三公、文武百官,甚至有民間義士迎著酷刑告御狀、敲登聞鼓的,各種勸說、各種奏折、各種怨懟、各種咒罵,滿天飛。
可就是動搖不了太長公主那一顆虔誠向佛、動不動還以死相逼的決心。
好吧沒法子了,死馬當(dāng)作活馬醫(yī)吧,不管合不合情理了,既然鎮(zhèn)北侯愿意,那就叫鎮(zhèn)北侯去試一試吧。
梁詢就這么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由著喬佚換了侍衛(wèi)的服飾,跟著大雅去了凝雨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