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某人的狗脾氣(五)
“隨同瓊英太長公主南下和親的兩千仆役,是從皇宮禁衛(wèi)軍、皇城兵馬司里抽調(diào)出來的。”
成雪融:“???”
保護皇城、保護皇宮的,那還是仆役嗎?
那都是人才啊,每一個單拎出來都是高手,再湊在一起那就是精兵中的精兵!
有這兩千人來西南,圍城這等小事都不成問題。
“他們在哪呢?”
“……”喬佚一窒。
他一到西南,就把自己送進昭陽府去被軟禁了,然后周莫醒了他就下獄,再然后周莫走了,他和成雪融一起被關(guān)押在這四四方方只見到一小片昏暗天空的衙門后院里。
外邊是什么情況,太長公主和親隊伍是什么情況,他哪兒知道呢?
“算算時間,應(yīng)該差不多到西南了?!L公主’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
他這個送親使者,應(yīng)該也已經(jīng)殉職。
“那支名義上四處逃散了的送親隊伍,應(yīng)該也都來了西南了。”
成雪融不可置信看著喬佚,“應(yīng)該?你說的只是你的推測?”
家國大事,可不能這么隨意。
“無雙,圍元荈府、控制瘟疫,這是大事,不能賭?!?p> 她神情嚴(yán)肅。
喬佚的神情比她更嚴(yán)肅。
“我不是賭,我是阻止你白白犧牲。你已經(jīng)安排得很好了,現(xiàn)在你離開,元荈府不一定就圍不住,就算沒有朝廷的援軍、沒有郭顯仁的援軍,單靠你、我、馬林、黃智可,還有事先解散的數(shù)萬民兵,圍住元荈府也是有可能的。”
“可這樣,又是一場又一場的惡戰(zhàn)!”成雪融閉上眼搖頭,“太可怕了。無雙,戰(zhàn)爭……太可怕了……”
“戰(zhàn)爭自然可怕,可若是因為害怕戰(zhàn)爭就讓你堂堂一國公主犧牲在這里,大成……雖勝尤敗?!?p> 成雪融卻是苦笑,“沒有人知道我在這里,況且……我在哪里不一樣呢,反正我也快要死了……”
“你!”
喬佚氣極,人生第一次被她氣到無力。
“沛寧府二十六萬大軍你不怕,你救出了董志林!”
“周沈慎近十萬精兵你不怕,你守住了元荈府!”
“不管百姓還是城池,你一個都沒有放棄,為什么到了你自己這兒,你這么輕易地就放棄了呢?”
能把惜字如金的喬佚氣到這么咬牙切齒也是不容易。
成雪融苦笑自嘲,“從未放棄,是真的……沒有希望了……”
“所以!”成雪融忽然盯著喬佚,“你要我跟你離開也可以,但前提是,你得讓我走得安心。不如這樣無雙,你先離開,去看看外邊到底有沒有援軍,如果有……”
“雪兒?!眴特_口打斷她,聲音由怒轉(zhuǎn)沉,冰冷滲人。
“你當(dāng)我是十五?”
用這么粗劣的法子就想叫他離開元荈府這座注定要成為人間地獄的府城?
“不可能的?!彼鋈挥謱λ?,笑得堅決、笑得凄美。
“哪怕你自己都放棄了你自己,但我無論如何要為你爭取到底。竹桐山上還有你最后一線生機,哪怕打暈了你,我也要把你帶離這里?!?p> 這話,理應(yīng)換來成雪融的感動或退讓,但事實卻是,成雪融目瞪口呆。
不是為他那難得的笑,而是為他的話。
“你,你你你,你在說什么?竹桐山上還有我最后一線生機?”
喬佚于是也愣住了。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
“十五沒有跟你說?”
“十五應(yīng)該跟我說什么?”
說竹桐山上還有她一線生機,說竹桐山上還有一樣什么東西能救她一命,說他之所以能請動陶氏母女離京南下親上竹桐山,乃是因族長大人給了陶氏母女一句話。
雖然把那句話轉(zhuǎn)述給他的是烏步昂,但當(dāng)時相、格、什三人都在場,尤其烏伽什,天天跟著她,喬佚理所當(dāng)然認(rèn)為烏伽什會把這事、把這話告訴她。
可事實卻是,因為隨后他對烏伽什的那些“套話”把烏伽什給嚇著了,以至于烏伽什后來連提都不敢再提那事,自然也沒說到那話。
這才導(dǎo)致了成雪融一直不知道其實族長大人還有一樣“秘密武器”、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十五只跟我說族長大人叫我上山見她一面,我以為她就是想跟我說說話,我……”
成雪融又驚又喜,又哭又笑。
喬佚這才知道,為什么瘟疫爆發(fā)了,她卻還不肯走,非要留下來做非必須的犧牲。
是她以為自己早晚要死,因此想死得更有價值。
“那現(xiàn)在,能走了嗎?”喬佚問。
成雪融把頭點得跟老雞啄米一樣,又快又狠又有勁頭,“走,必須走,馬上就走!”
既然城一定守得住,那她就沒必要留下來做無謂的犧牲了,為國、為民、為西南、為百姓,她已經(jīng)問心無愧,現(xiàn)在也該是她為自己的時候了。
她轉(zhuǎn)身就準(zhǔn)備去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除了能保證不聞到臭味的藥粉、不會感染瘟疫的藥丸外,最重要的就是她別在髻上的紫玉丁香簪。
喬佚也勸她,“不用急,要走也得等入夜?!?p> 成雪融于是坐下。
喬佚沉吟著問她:“以族長大人待你的心意,她叫你去見她一面,定然是和救你有關(guān),你怎么會覺得她只是想跟你說說話?”
成雪融聽了一愣,然后一拍腦門。
“異地戀就是這點不好!尤其是在這個通信極度不發(fā)達(dá)的社會,異地戀簡直能要人命!”
她嚷了這么一句。
喬佚原本是有三分不解的,聽了她的異地戀論調(diào),變成七分了。
異地戀這詞雖然新鮮,但也不難理解,但為何異地戀會和族長大人的事關(guān)聯(lián)在一起,那就奇怪了。
“是我一直沒有告訴你,我母妃的名字?!?p> “當(dāng)時我隨口問那個西貝貨,那個西貝貨說我母妃名諱辛桑塔,我們都不信,但其實,是真的?!?p> 喬佚雙眼猛地一睜,看著成雪融。
“在暗牢里我問我父皇了,辛、桑、塔,我父皇以為我母妃姓辛、名桑塔,這么多年不說我母妃名字,是因為我母妃說過她命不好,知道她名字的人會走倒霉運,完了我父皇很相信。”
后來成雪融想了又想,成淮帝怎么說也是一國君主,偌大一個國家他都能治理,怎么攤上她母妃的事,就那么好糊弄了呢?
唯一的原因,應(yīng)該在于成淮帝奪嫡期間她母妃提供的決定性幫助。
她母妃展現(xiàn)出來的巫、蠱、毒秘術(shù)令成淮帝不解,成淮帝于是將之歸結(jié)為鬼神之力。
這也很好地解釋了,為什么她父皇一輩子都對鬼神之道深信不疑。
根源,還是在她母妃身上。
“而我母妃,她還活著。”
喬佚雙眼一睜再睜,繼續(xù)看著成雪融。
“她就是劉老漢說的十九年前望高縣北巖胡同辛園里的那位貴夫人,就是噀玉他媳婦兒春草一直伺候著,后來上京尋夫、走之前還給春草多結(jié)了三個月工錢的那位貴夫人?!?p> “那時她去了鎏京,后來還做了貴妃,但在生下我以后就走了,走之前留下十二字血書,‘吾女,雪融。吾今離去,如雪消融’?!?p> “所以,父皇他是為了掩蓋母妃她拋夫棄女的丑事,才那么夸張地血洗宮闈,不許旁人提起我母妃?!?p> “至于我母妃,我猜她回來西南了,畢竟她姓塔,是仡濮族族長一脈。”
“族長大人呢,按年紀(jì)算,她該是我外祖母,那在我臨死前她想跟我見個面、說說話,不是很正常嗎?”
正常。
喬佚已經(jīng)從巨大的驚訝中緩了過來,點頭,深思,半晌一字一頓開口問:“塔氏一脈、一人、一生、只生一胎、且必定為女,按照你說的,族長大人生了辛貴妃,辛貴妃生了你,那……”
他看著成雪融,“現(xiàn)在那位族女大人,她是誰?”
成雪融反問:“你覺得呢?”
二人默契地都沉默了,但又默契地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答案。
“劉老漢說,十九年前他上竹桐山偷蛇卵時,‘天氣冷蛇懶動’,這說明當(dāng)時正是冬天?!?p> “之后他下山回家,交出蛇卵后就家破人亡,這時春草懷孕已經(jīng)足月,就算肚子被踹一腳,生下活胎的可能也是有的?!?p> “而我出生在十八年前的初春,我一出生我母妃就離開了?!?p> “如果,我是說如果?!?p> 成雪融頓了頓,接著說:“如果春草懷的是個女兒,且她真把女兒生下來并且她女兒僥幸活了,不久我母妃回到西南、回到辛園,因為剛剛失去女兒,又感念春草服侍了她一場,她有沒有可能……”
“有?!?p> 喬佚看著成雪融點頭。
劉家祖上傳下來的這天聾地啞,就是最有力的佐證。
證明了,現(xiàn)在仡濮寨里那個啞巴族女,就是劉老漢的孫女!
“啞巴族女的來歷我們算是猜到了,但是,歷任族女的來歷,恐怕你想破腦袋也想不到?!?p> 反正都說到這事兒上來了,成雪融就順便說起了另一件怪事。
“族長生族女,可族長、族女都沒有離開仡濮寨的自由,無雙,你有沒有想過那些個族女們的爹在哪?”
喬佚看著成雪融,等著她回答。
成雪融豎指向上,“天授而孕,懷胎三年才有族女呱呱墜地?!?p> 喬佚再一次睜大雙眼,不可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