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蝴蝶一事自然沒能成功。
畢竟現(xiàn)在炎炎夏日,誰愿意大汗淋漓在花叢中百步穿楊,然后弄得渾身不舒服。
裴無言腦袋缺根筋,但是阮玲尚且完好。
繁盛的枝葉形成一片天然降暑神器,無私的為樹下人提供著陰涼。裴無言耷拉著身子坐在河邊耐心的等著阮玲洗完衣服。
有些事情總該提上日程了。
“玲兒?”
“我勸你閉嘴?!?p> “我想回去了?!?p> 是這樹底下太涼快了,還是飯?zhí)贸粤??怎么就想不開要回那暗無天日的鬼牢呢?
“你說什么?”
“我想回去?!?p> “你要什么?”
“我要讓那些人都下地獄?!?p> 涼風襲來,一陣清爽,甚至帶來了些夏日不該有的冷意。
裴無言再也沒有回到那個茅草小屋。
“所以,你孤身回了鬼牢?”祝汐汐托腮不解道。
“回了鬼牢,不是孤身。”
“哦~”
“祝掌柜還要繼續(xù)聽嗎?”
“今天累了,就到此為止吧?!?p> 裴無言定定的看著祝汐汐,看樣子是沒打算要走。
難道是她說的不夠清楚?
祝汐汐嗤笑一聲,溫聲道:“先回去吧,午夜之時來,讓你見她最后一面?!?p> 垂眸撲棱了幾下睫毛,裴無言慌亂起身,扭頭直奔門外而去。
“你愛她嗎?”
“噬骨之愛?!?p> 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裴無言的那句話消失在了夕陽里,祝汐汐起身走到窗前,呆呆的看著客棧下來來往往趕回家的人。遠處的夕陽將天邊染的緋紅,暈開一片,像是未出閣的姑娘臉上的胭脂。
祝汐汐沒有告訴裴無言,他長得像極了一個人。
一個總能理不直氣也壯的假君子。
他叫白澤,是她的大哥。
祝汐汐也沒有告訴裴無言,如今的阮玲是當年白澤的顧羽姝。
好像大多數(shù)的事情都是這樣。你對很多事情不理解,甚至當時身處其中的時候覺得很是荒唐??墒钱斈切╇[藏在心底的事也被擺出來的時候,你才發(fā)現(xiàn),那些你不承認的不過是你不了解真相。
就像昆侖山上的梭魚草祝汐汐起初亦是看不懂,直到白澤那雙滿是傷痕的手捧著幾棵梭魚草伸到祝汐汐面前時,祝汐汐才懂得那些年月的憤怒有多可笑。
蓮花塘里的顧羽姝為了白澤七魂六魄被打散,一縷殘魂天可憐見兒的附在了蓮花塘邊的梭魚草上。白澤取靈丹將之溫養(yǎng),放于身邊,細細照料,日日與其閑談。
祝汐汐惱怒的問白澤為何不去尋玄霜花時,他告訴她沒用。自然是沒用,連個靈丹都沒有,要玄霜花又有何用?祝汐汐看著他萎靡不振的精神頭時,甚是窩心,實在是不明白這個人是怎么回事?若是放不下,便去尋之告之,若是放的下,便該繼續(xù)活得沒心沒肺。
只是萬事難以預料,祝汐汐不知道他那幅模樣是因為他的的姑娘尋不到了,也忘了梭魚草向來是只生在荷塘邊。
我接過他手中的梭魚草,然后目睹他從我眼前倒下去,然后便是歸于大地,再也尋不到。
祝汐汐這一輩子后悔的事情太多了。
窗外夜色將至,幾個孤魂野鬼便迫不可耐的探出了頭。祝汐汐朝著遠處黑乎乎的一片微微點頭,似是在安撫那個躁動不安的魂魄。
就算他不是白澤,你也要一意孤行。只是一副皮囊,也能讓你受了萬般苦楚。
午夜已至,百鬼夜行,陰符炙燃,陰魂顯形。
阮玲在陰符的映照下終于顯出了白霧似的形體,輕飄飄的拖曳著長裙來到裴無言的身邊,慘白的臉上撲朔著幾滴霧氣,像是流不下來的淚滴。
祝汐汐退出這間小屋,輕輕的關上門,給里面的兩人一個屬于自己的空間。
“玲兒……”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裴無言給自己做的幾個時辰的心理建設,都在看到阮玲的那一刻徹底崩塌了。“玲兒,對不起。玲兒,我后悔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玲兒,我愛你,愛到了骨頭里?!?p> “裴無言,我也歡喜你?!?p> “玲兒……”
“我們下輩子再相遇的時候,記得對我好點?!?p> 夏日的夜風是所有人的貪婪,他們渴望著風能夠吹進他們汗臭味濃重的衣衫里,讓這炎炎夏日不至于那么討厭。
所有人渴望著它,除了裴無言。
夜風吹散了縹緲的白霧,裴無言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他該開心,他終于將他的愛說給了他的阮玲聽??蘼暡恢^了多久才停止,祝汐汐推門而入便聽到了裴無言高聲說著“好”。
她多想,她也能見到那個人。
“已是午夜了,早些歇息吧?!弊O珜卓妙j敗的梭魚草放在裴無言的面前,溫聲道。
像是看到了什么人間至寶,他小心翼翼的將梭魚草捧在手里,生怕它受了半點損傷。
祝汐汐看著眼前有著和白澤一樣皮囊的裴無言,恍惚又想起了那段她最痛苦的日子。
兩百年前,小屋內。
“你說……血魔已成?”顏四不可置信的看著她。
“血海凝聚,化為幼兒,成血魔。我在玉成親眼見過它成形的過程,不會錯?!?p> 白澤和顏四都不再說話,眼神飄忽不知在想些什么。
“鬼車在這里,那,血魔會不會也在?”白澤自言自語似的說道。
祝汐汐恍惚之間想到了瓊花林的湖底,睜大了眼睛驚恐道:“瓊花林湖底?!?p> “什么?”
“他們在瓊花林湖底。”
“啊――”外面突地爆發(fā)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阻止了他們的思考與討論。
慌亂的跑出去看個清楚,卻只看到了滿目的紅色。
血海翻滾著從遠處難民營中流過來,一幼童站在血海中央,笑的沒心沒肺,極其張揚。
真像以前的祝汐汐。
祝汐汐忘了,人心亦有憐憫,特別是對這些或許不再單純的小孩子。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一個像祝永安那樣的人,不巧看到了這個血魔幻化成的孩子,憐憫之中,便將其帶了進來。
她該說什么?她又能責怪誰呢?
好像誰都沒有錯,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