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沙發(fā)上，盯著攤開在腿上的醫(yī)學雜志發(fā)呆，直到葉琳的電話鈴聲將我嚇醒過來。
“你在發(fā)什么呆？”張辰浩在我接通電話前向我發(fā)問，又在我拿起電話的時候毫無顧忌地躺倒在我腿上。我還沒來得及讓他坐起來，就已經(jīng)聽到葉琳在電話那頭呼喚我了。
“郜筱柔小姐，見到你的如意郎君了嗎？”我恨不得拿把刀把她的舌頭割下來，“都說小別勝新歡，你們倆小心別玩過頭了??！”應(yīng)該把她千刀萬剮才對。
“葉琳啊？你……有什么事啊？”我假裝一臉淡定，內(nèi)心卻因為躺在我腿上的這個男人漾起了漣漪，“晚上我肯定回來和你一起吃飯啊！”我假模假樣地說完，果斷把電話按掉。
“是葉琳啊？”張辰浩向我發(fā)問。
“嗯。”我轉(zhuǎn)身將手機擱在茶幾上，回過頭才發(fā)現(xiàn)——張辰浩這個色狼竟然無恥地在掀我的衣服！
“張辰浩，你快給我起來！”我差一點像抖落一身灰塵一樣將他扔到地上。
“喂，你干什么呀？”他在觸地前自動彈立起來，“一點都不溫柔……”明明吃虧的是我，他倒還覺得是自己受了委屈。
“我還要問你在干什么呢！”我無視他的嬉皮笑臉，顯出一臉嚴肅，“女孩子的衣服你也可以隨便掀嗎？”
“我哪里隨便了？”他竟然還嘴硬，“別忘了你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張辰浩露出邪魅的笑容，讓我不敢再盯著他的臉看。
“我什么時候成你的人了？”或許這就是張辰浩一貫的作風，一句話就讓我?guī)退膭”?，一句話就讓我做他的助理，現(xiàn)在又是一句話就讓我成了他的人。如果說幫他改劇本是為了感謝他幫我撤銷了處分，給他當助理是為了償還欠他的五十萬，那么這一刻我表示無法接受他無厘頭的說法。
“你還想耍賴？”他彎下腰將臉湊近我，“還是吻完你就不想負責任了？”我倒退一步又重新跌回沙發(fā)上，同時倒下的還有張辰浩。
“這么迫不及待？”張辰浩你未免也太不要臉了吧，“還說不是我的人？”你簡直就是……
“那個，電話響了！”謝天謝地，葉琳的電話又來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躲開張辰浩，轉(zhuǎn)移到“安全地帶”。
“筱柔，不好意思，剛剛在電梯里沒信號，你說什么我沒聽見?！毙液檬沁@樣，我忍不住慶幸，“你和張辰浩聊得怎么樣?。磕銣蕚涫裁磿r候回來？我在超市呢，我買了很多食材，晚上我約了蘇浩洋到家里來吃飯?！彼f完，我差點把手機都扔了。
“蘇浩洋？……他也在英國？”我假裝自己還不知道。
“對啊，你一定不知道他是有多想你，所以他一聽說你要來英國就二話不說飛過來啦！”原來我以為的不期而遇都是別人的精心安排。
“所以……你們一直都有聯(lián)系嗎？”我不太確定葉琳對于我和蘇浩洋之間復雜的關(guān)系到底知道多少，“是你告訴他我要來英國的嗎？”
“嗯，現(xiàn)在科技這么發(fā)達，打電話發(fā)郵件又不是什么難事，保持聯(lián)系有什么難的？”葉琳在電話那頭答得輕松，我心里卻是一陣又一陣的緊張，仿佛氧氣正變得越來越稀薄。
根據(jù)葉琳的說法，蘇浩洋是因為我才來的英國。我們在醫(yī)院相遇，難道他早就知道我會去醫(yī)院？還是說，他已經(jīng)知道了張辰浩的情況？那葉琳呢，張辰浩在英國治療抑郁癥的事情我到底還能瞞多久？
“干嘛躲起來講電話？”張辰浩突然出現(xiàn)在廁所門口，“我還以為你害羞了呢！”隨便你怎么說吧，只要你高興就好。
“葉琳，我先掛了，我會盡量早一些回去的。”我壓低聲音，又一次匆匆把電話掛了。我會盡量早一些回去的，今晚我要帶著自己的行李離開葉琳的公寓。
“你要走了？”張辰浩聽起來不是很開心。剛剛不是還趕著讓我走的嘛，怎么一轉(zhuǎn)眼又希望我留下來了。
“嗯?！蔽尹c頭，“你晚上一個人可以嗎？”其實我根本就不用擔心他，他又不是小孩子。
張辰浩搖頭，“我晚上睡不著?！睂τ趶埑胶苼碚f，這絕對是一個充足的理由。
“那你要我怎么辦？”我不是醫(yī)生也不是藥，面對這種病人根本就是束手無策，“要不你把托尼醫(yī)生叫來給你靜脈滴注？”這絕對是一個有效的建議。
“我要你留下來陪我，有你在我會踏實很多?！睆埑胶普娴氖谴笱圆粦M，難道我比所有助眠的藥物都更有效？
我并沒有想要拒絕他，畢竟從一開始我就決定了要陪著他守著他看著他慢慢好起來的。只是現(xiàn)在，我必須要離開一下，去赴葉琳精心準備的晚宴。
“張辰浩，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盡快回來這里，但是現(xiàn)在我必須回一趟公寓?！蔽液孟褚恢倍己苌瞄L作出承諾。
“你不用向我保證，就算你不回來，我也不會怪你?！彼绞沁@么說，我就越覺得自己不應(yīng)該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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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心理有時候就是這么矛盾。明明很在意，卻要假裝漠不關(guān)心；明明很喜歡，卻要裝作很討厭；明明知道不應(yīng)該那樣做，卻別無選擇。所以到最后就算背棄了初心，也只會笑笑說人生本應(yīng)該如此。
我曾經(jīng)以為，自己的人生會有所不同。我有自己的夢想，有自己的目標，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喜歡什么。直到后來我才知道原來人也是會變的。
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我才真正理解了蘇菲亞對我說過的那些話。有些事情不是你想怎么做就能怎么做的，在愛情里，我們受到的外部壓力太多，有時候一不小心就會做出讓自己后悔的決定。但是她明明還說過，在愛情里沒有逃避，只有迎難而上。
我不知道蘇浩洋心里的愛情是怎么樣的，所以我不敢再一次靠近他。我們都太缺乏安全感，我們害怕欺騙，我們害怕離別，我們害怕在故事的結(jié)尾只剩下一個人，于是我們寧愿從一開始就選擇一個人。所以當我再一次在葉琳的公寓見到蘇浩洋時，我表現(xiàn)出了像我們初次見面時的高度戒備之心。
“筱柔，你和蘇浩洋都這么久沒見了，沒有什么話要說嗎？”葉琳忙著從廚房里把菜端出來，絲毫沒有察覺到我刻意表現(xiàn)出來的冷漠。
“沒什么要說的?！蔽颐χ炎蛲砟贸鰜淼乃氯匦欣钕淅?，留蘇浩洋一個人坐在餐桌上。
“真沒什么要說的？”她一個滑步溜到我身邊，“你這是在干嘛？你不會是要搬出去住吧！”這一下她徹底炸了，“這里可是英國，夏令營的宿舍還有兩天才可以入住，你要搬去哪？”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我是張辰浩的助理，他要在英國工作一段時間，凱莉給我們安排了住處?！边@句話我是說給蘇浩洋聽的。
“這什么安排？異國同居?。俊比~琳帶著一臉詫異說完，我忍不住朝蘇浩洋的方向望了一眼，“老實說，你和張辰浩……”
我假裝咳嗽一聲，“趕緊吃飯吧，我還要早點回去和張辰浩談工作。”我哪里是要急著回去和他談工作，我只是覺得這屋子里的氣氛有點詭異而已。
“是是是，你現(xiàn)在腦子里就只有張辰浩?！比~琳邊說邊幫我盛湯，我又忍不住向蘇浩洋望了一眼。他還是很安靜地坐著，臉上帶著我看不懂的嚴肅和深沉。
晚餐時間并沒有持續(xù)很久，我全程都專心地低頭吃東西，故意不給自己留下說話的時間。事實上，從我進門開始，蘇浩洋就沒有和我有過實質(zhì)性的交流，我們像講好了一樣，連眼神接觸都沒有。
“可惜了這一桌子菜，我可是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準備的！”葉琳對著滿桌子幾乎沒動過的牛排沙拉和料湯，發(fā)出一肚子的牢騷。
我突然覺得很自責，我以前并不知道她有如此好的廚藝，或許我不該如此辜負她的心意，哪怕再多少吃一點也好，可是我的心完全不在這個上面。我表現(xiàn)得太過小心翼翼，以至于讓所有的美食在我的嘴里都失去了味道，而罪魁禍首就是蘇浩洋。
“葉琳，我先走了！”我把自己的行李箱拖到門口，走之前當然不會忘了和她擁抱，“有時間我會來找你的?！蔽掖蟾磐俗约旱闹e言里缺了夏令營的部分。
“我不許你走！”葉琳在這時來了一個劇情大反轉(zhuǎn)，“大晚上的，一個女孩子走在外面太不安全了！”原來她只是在擔心這個。
“沒關(guān)系，我可以打車??！”我懸著的心重重落下來。
“那我下樓幫你叫車。”有一種固執(zhí)叫做“葉琳”。
“不要了不要了，這里車很多的。”我怕她到了樓下又問起我的目的地，“你快去洗碗吧！”連我自己都聽出了話語里的不耐煩。
“我正好也要走了，我送你吧！”蘇浩洋拿起衣架上的外套，是那件他在蒙卡爾穿過很多次的外套。
“啊？……”就因為多花了兩秒鐘糾結(jié)了一下他的外套，我的拒絕就沒來得及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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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浩洋載著我穿梭在倫敦絢爛的街頭，車里很安靜，沒有背景音樂，讓我覺得稍稍有些壓抑。我盯著車窗外發(fā)呆，不知道怎么的竟想起那個他第一次開車送我回家的夜晚。
那時候的我對夢想對愛情都充滿了無限的憧憬，以為前途一片光明，卻沒想到一上來就被老天爺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我記得那天晚上我抽光了蘇浩洋放在車里的紙巾，最后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把蘇浩洋遞給我的手帕給糟蹋了。其實那時候的我并不是因為被余明磊欺騙了感情才忍不住要哭，而是我堅持要蘇浩洋把車窗搖到最低讓風把我的眼淚吹下來。
那天晚上，從學校到家，蘇浩洋只說了一句話。他說：愛情和夢想不一樣，你可以很相信夢想，但不要太相信愛情。
也許就是因為他這句話，我才故意疏遠他。我怕不相信愛情的他給我造成了愛情的假象，我怕他會讓我束手無策……
“直接去醫(yī)院嗎？”蘇浩洋問我。
“嗯？……是的?！蔽覐哪切┻b遠的思緒中抽離出來，“謝謝你沒有在葉琳面前揭穿我?！奔热凰贾懒?，我也不需要再有所隱瞞。
“你不用謝我，換了誰都會這么做?！蔽彝蝗桓杏X到了我們之間已經(jīng)無法彌補的裂縫。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稍稍頓了頓，又把話問得更明確些，“張辰浩在醫(yī)院接受治療的事情，你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見到你之后?！彼幕卮鸷臀也孪氲挠刑蟮某鋈?，“我本來只是想去醫(yī)院看看，沒想到在那里見到你和張辰浩。”
我用力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從鼻腔里呼出一口長長的氣來?！芭丁！蔽視簳r想不出其他的話來回應(yīng)他，話題只能就此打住。原來兩個人一旦疏遠了，會連說話都覺得尷尬。
“你和張辰浩……你們……在一起了？”我不知道他為什么會這么覺得，或許是葉琳和他說了些什么，也或許是我的某些作為給他造成了錯覺。
“沒有，”我回答得很干脆，“我們只是朋友?！?p> 蘇浩洋笑了笑，“我記得你以前也總說我們是朋友，不管我為你付出了多少都得不到你以‘愛情’作為的回應(yīng)。”
我好想告訴他，其實有很多次，我都差一點以為那就是“愛情”了?？墒?，在現(xiàn)實的世界里到處都是巫婆和毒皇后，“愛情”這種東西怎么可能這么容易就被我撞見。況且連他都告誡我不要太相信愛情了，所以我必須時刻保持高度戒備，把一切容易造成誤會的苗頭都扼殺在搖籃里。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把一切都告訴你，我們之間是不是就不會發(fā)展到像現(xiàn)在這樣，至少我們還能做朋友?！贬t(yī)院就在前面，蘇浩洋卻沒有急著把車開進停車場。
“我們現(xiàn)在還是朋友呀！”我假裝笑了笑，“你在機場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其實你一點都不討厭我吧？”
“對不起……”多么誠懇的道歉，可是我已經(jīng)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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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浩洋幫我把行李箱從后備箱里取出來，我向他道謝，然后拖著行李箱頭也不回地往住院部的方向走。這些情節(jié)要是放在以前，一定值得用慢鏡頭無限延長，但是現(xiàn)在我只想快進。以前我覺得戀人之間一旦出現(xiàn)了嫌隙感情便很難再修復，現(xiàn)在我覺得朋友之間一旦產(chǎn)生了矛盾便很難再像以前那樣相處了，即使誤會已經(jīng)解除，即使我們都假裝一切照舊。
“筱柔！”蘇浩洋把我叫住，“我們之間還會有可能嗎？”
我慢慢地轉(zhuǎn)過身，緊閉的雙唇動了動，卻沒能說出話來。
“如果我坦白告訴你我喜歡你，你會不會給我一個機會？”他說完，我的心抖了一下。
他不缺少愛，他只是不懂得如何去愛。他的愛太沉重，會給我負擔。他愛得太小心翼翼，會讓我害怕。在愛情里，我就是一個白癡。所以，我還是不應(yīng)該太相信愛情。
“我覺得……做朋友比做戀人要好吧?！蔽倚α诵?，“我們現(xiàn)在這樣真的挺好的。”
“好！”蘇浩洋嘆出一口氣，“我先走了，我們再聯(lián)系。”
“蘇浩洋！”我在他坐進駕駛室前叫住他，“謝謝你！”
“不客氣?！彼f完就開走了。
那聲“謝謝”或許是我對于我們之間過去那些復雜的往事進行的一次清理，謝謝他一直以來對我的幫助，謝謝他出現(xiàn)在了我的生活中，謝謝他用他自己的方式喜歡著我。
但我們之間注定不會有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