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棠和賈青氣喘吁吁趕到家,一進(jìn)門就看到兩個老媽邊爭吵邊撕扯著一袋麥片。
“你先松手?!薄澳阆人?!”……
“我拿下去扔了…”“不行!不能扔!”……
“扔了!”“不能扔!”
…………
5歲的女兒墨墨站在一邊,眼珠子跟著麥片忽左忽右,嘴里喊著:“奶奶,加油!奶奶,加油!”。
若棠和賈青面面相覷,搞不清狀況,齊聲叫到:“媽!”
也不知道叫的哪個媽,反正兩個媽都停了手,一大袋麥片抓在了丈母娘鄭玲手中。兩個老媽都是面紅脖子粗,婆婆徐婷帶點愧意,丈母娘鄭玲帶點怒色。
這袋麥片若棠和賈青再熟悉不過,這是之前墨墨硬纏著買的,見她愛吃,一下買了兩大袋。知道丈母娘要來的頭一天,兩個人借大掃除的名義,把里里外外快要過期和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收拾了一大包,包括這一大袋麥片,一起扔到了樓下。
可怎么又莫名其妙回來了?
若棠順眼看去,餐桌上赫然放著先前扔掉的兩罐黃桃罐頭、一袋奶黃包、一罐小熊餅干,現(xiàn)在都成了丈母娘控訴的證據(jù)。
墨墨見了爸爸媽媽,繃著小臉跑過來告狀,頭上的兩條羊角辮左搖右晃:“爸爸,媽媽,太搞笑了,外婆說麥片過期了不讓我喝,可又不讓奶奶扔,搞不搞笑?!?p> 丈母娘鄭玲聽了這番無忌的童言,又好氣又好笑,揚了揚手中的麥片對著徐婷示威:“這是證據(jù),黑紙白字印著日期!”說著朝墨墨招招手,想把外孫女拉到自己的陣線。
墨墨看著外婆手中的麥片心有不甘,撅著小嘴,卻跑到了奶奶徐婷身邊,扭著頭不搭理鄭玲。
丈母娘鄭玲想給點甜頭繼續(xù)拉攏,拍拍口袋中鼓鼓的錢包:“外婆有錢,帶你去買?!闭f完滿眼期待地看著墨墨,再次招了招手。
墨墨昂頭撅嘴,一把抱住了奶奶徐婷的大腿,烏溜溜的小眼珠卻盯著麥片,像只斗志昂揚的小公雞。徐婷得意,也像只老母雞那般緊緊護(hù)著寶貝孫女,生怕一不小心被拐跑。
鄭玲看這一老一小孤立自己,手中牢牢抓著鐵證,心中淡定從容。她轉(zhuǎn)而看向女兒和女婿:“自己看!過沒過期!”
若棠接過麥片左翻右看了一陣,假裝勾著指頭計算保質(zhì)期:“媽,好像是過期了,不過剛過期的,你是不是沒注意看吶?”
徐婷囁嚅著不說話,像個做錯事被戳穿的孩子,低頭給墨墨整理頭發(fā)。
鄭玲見女婿不但不責(zé)怪,還倒過來解圍,心中不樂意。一把撤掉了若棠剛架起來的梯子,挑釁地看著徐婷:“注意力都在‘毀尸滅跡’上了!她如果不知道過期,急著扔什么!”
徐婷心里憋氣,話進(jìn)到耳朵長滿了倒刺,仍不住張嘴還擊:“滑稽,難道我還故意害我孫女了?”
鄭玲針鋒相對:“滑稽?你才滑稽。這是愛,是不分是非的愛。小孩知道什么,想吃就吃。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兩個老媽看似鍋鏟不讓湯勺,勢均力敵。實則,面對鄭玲的咄咄逼人,徐婷毫無招架之力。
無奈之下,徐婷把皮球踢給了兒子:“若棠,你說,這麥片能不能吃?!?p> 若棠當(dāng)然不會說能吃,更沒法說不能吃,一袋麥片楞把一個干了近10年的老公安,逼得一臉難色,無言以對。
女婿沒有態(tài)度就是最好的態(tài)度,鄭玲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緊逼一步:“你倒是說,能不能吃。”
兩個老媽你一刀我一劍,弄得若棠頭大不已。
嬌小的賈青挨緊若棠,形成萌萌的身高差。她看著若棠心疼,可又不忍心壓哪個媽一頭。
鄭玲很少來市里,這次從她拖著一大箱子換洗衣服過來,賈青就感覺到老媽來者不善。她知道老媽對婆婆有成見,總懷疑她和若棠回家少是婆婆拖了后腿。難道這一袋麥片要吹響搶占“根據(jù)地”的沖鋒號了?
是的,這是沖鋒號。這已不是麥片的問題,也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婆婆和丈母娘誰拿“龍頭棍”的問題。
賈青想了半天卻說出最沒用的一句話:“媽,能不能不吵了,不就一袋麥片嘛?!?p> 小兩口都不表態(tài),那就只有兩個老媽擼起袖子拼刺刀了。
在徐婷看來,自己還有個墨墨,和親家母鄭玲形成了2:1,至少也是1.5:1的對壘優(yōu)勢。
但在鄭玲看來,她是∞:1,因為她手握“鐵證”,腳踏“真理”。她本來只想就事論事,現(xiàn)在卻是火上心頭。她要用這點“真理”理直氣壯拿到“綠卡”,奪得永久居留權(quán)。
鄭玲在沉著冷靜中加快了進(jìn)逼步伐:“只是麥片嗎?”她徑直走到廚房,有條不紊地從冰箱里拿出番茄醬、奶酪果凍、速凍水餃,和餐桌上的黃桃罐頭、奶黃包、小熊餅干放在了一起。得意地掃視著臉紅到脖子根的徐婷,以及滿臉訝異的賈青和若棠。
徐婷本不占理,這些東西更讓她氣短三分。索性搬出了歪理:“若棠和若冰以前最愛吃他們奶奶做的霉豆腐,也挺健康,沒毛??!”
鄭玲冷哼了一聲:“霉豆腐?58年還吃樹皮根呢,現(xiàn)在小孩嬌貴著呢。”說完覺得殺傷力還不夠,又狠補一刀:“枉你是人民教師!”
徐婷瞬間一萬點暴擊,“徐老師”的榮譽稱號轟然坍塌。她嘴唇顫抖:“我只會教艱苦樸素,教不來鋪張浪費,若家沒有瞎糟踐的輕骨頭。”徐婷還是克制的,她沒把親家母鄭玲和兒媳賈青聯(lián)系起來,在她心里賈青的大手大腳都和這個當(dāng)娘的密不可分。
鄭玲對自己的一記激將很是滿意,又當(dāng)頭一盆桐油澆下去:“會賺會花是本事,會賺不花的是守財奴,不會賺也不會花的是什么我就不說了。省錢和小氣還真一碼事,倒盼著省個富翁出來?!?p> 徐婷臉色發(fā)白,鼻子里呼呲呼呲出著氣:“罵誰呢?誰守財奴,誰小氣了!”
鄭玲輕輕松松就擋了回去:“罵誰了?罵了嗎?”她還故作調(diào)侃地看看女兒女婿:“不會賺也不會花的,還算不上守財奴。”
徐婷緊咬牙關(guān),一言不發(fā),眼里冒火。
賈青見話音不對,畫風(fēng)更不對。爭吵兩句正常,人身攻擊可不行,再任由兩人吵下去,遲早要把自己和若棠攪進(jìn)去。
不等婆婆接話,她就趕緊端著兩杯水過來打圓場:“媽,吵這么久都渴了,喝點水,歇歇再吵。一袋麥片扔了就扔了,犯不著動肝火。若棠你也真是的,這么多東西過期了你怎么都不知道,趕緊拿去扔了?!闭f著朝他眨了眨眼。
若棠心領(lǐng)神會,拿過垃圾袋,隨手掃了進(jìn)去。一臉無辜地朝賈青撇撇嘴,說道:“瞧我這記性,早扔了就不會有這事。好了,扔了。”說完尷尬地看看兩個媽。
看著這兩個孩子,鄭玲心里覺得幼稚,把她當(dāng)小孩哄呢。她張口就道:“呵,扔了?撿回來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梢娢也辉?,墨墨吃的都是些什么?!?p> 鄭玲已越來越逼近她的底線,徐婷臉色由白變青。難道成天給孫女吃過期食品了,她再省也不會刻薄親孫女吧。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她憋了半天,說道:“是,退了休我不好好在家待著,跑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禍害自己的孫女,一禍害還這么多年。與其這樣,還不如在家享清福,想想都替自己害臊。”
話音一落,丈母娘鄭玲脫口就來:“我也害臊!這么多年我總想著來帶墨墨。但想著吧,自己也沒吃多少墨水,也沒看過幾本育兒書,更別說養(yǎng)育現(xiàn)在的孩子了。老觀念跟不上新時代了,別教教不來,養(yǎng)養(yǎng)不好,徒惹女兒女婿怪罪嫌棄。”
徐婷怒道:“雞同鴨講,不可理喻!”
鄭玲懟道:“鉆了錢眼,守財如命。”
一個呼呼喘著粗氣,懶得得跟你說。
一個一臉不屑,懶得說你。
若棠和賈青都聽得瞠目結(jié)舌,平日里一個文文弱弱,一個冷靜淡定,怎么吵起架來都是一把好手,捅到后面都是軟刀子。兩口子感覺腦子快不夠用了,根本跟不上兩個老媽的節(jié)奏。
賈青連忙剎車,有意無意的有點向著婆婆:“媽,婆婆肯定不是這意思,大家都是好心,哪有害墨墨的道理呀。我和若棠工作都忙,婆婆這么些年一個人帶著墨墨也不容易?!?p> 若棠也趕緊補了一句“兩個媽都不容易”,這話就像各打五十大板,糊來糊去越糊越糟糕??梢贿吺抢夏镆贿吺钦赡改铮活^是兒子一頭是女婿,他除了稀里糊涂還能怎么辦。
徐婷一肚子氣從頭憋到腳,一句句被鄭玲嗆在半嗓子?,F(xiàn)在兒子又一副慫樣,什么叫兩個媽都不容易。丈母娘都騎到你老娘頭上了,連句公道話都討不來,越想越憋屈!她由氣轉(zhuǎn)怒,由怒轉(zhuǎn)悲,花白的頭發(fā)伴著臉上的肌肉在抖動:“我回去了!”
鄭玲已經(jīng)贏了,但她仍對著女兒女婿臨門補射:“你婆婆不容易,我就容易了!”說著就回轉(zhuǎn)房間也收拾起了東西,邊收拾邊等著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