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九,平南國公府的老太太就叮囑了兒孫們,七月初一要好好地把祖宗們接回來,每日添香換水,不可懈怠。
初晴因是寄宿,本身又是姑娘頭子,自然不能在這里祭奠父母,她心中頗為落寞,也不知道京郊東林衛(wèi)大營的二哥怎么樣了,在這里消息閉塞,情形不明,又不好,老是向三哥姬正陽去打聽,不然人家好好的過日子,平白被自己搞的不得安生。
老國公因為有六個兒子,除了最小的姬正義在外游學(xué),剩下這些兒子全部都在京城,所以媳婦自然也都是在京城了,每個媳婦準備三天的香火供品去祠堂供桌,從上到下的一溜下來,五個媳婦剛好可以通值到七月十五盂蘭盆會,到時要將新魂舊鬼去寺廟里登記,做一場法會,給孤魂野鬼戰(zhàn)亂死的人超度。
初晴的父母正是非正常離世,所以皇后娘娘當(dāng)月自拿了一百兩銀子予初晴,來的尚宮對初晴說:“新亡時雖已做過水陸道場,只是禮多人不怪,還是去大相國寺再做個施食超度,姑娘也去寺里住一晚上,等著放完了焰口,時間很晚,不方便回來了,老夫人肯定也會去的?!?p> 初晴對皇后娘娘的安排自然是萬分感激,不管這世上的人有沒有靈魂,但是做法事和喪禮的哀榮,至少對活著的人是個極大的安慰。
皇帝陛下專門指了兩個中官出來辦這件事,并且傳出了口諭,命大相國寺可將歷年陣亡將士名諱全部抄下來,專門放一次大焰口,由國庫出錢,家眷均可前往,領(lǐng)齋祭奠,香火紙燭概有供應(yīng)。
初晴已經(jīng)領(lǐng)了那一百兩銀子,和老夫人她們到了寺里才知道,一切費用都已經(jīng)被出了,初晴無奈,只得放了功德,總不可能把那些銀子再帶回來吧。
老太太實際上不是很想去,畢竟姬開文十歲就離開她,先是去了邊地,后來雖然在皇宮里做了侍衛(wèi),偏偏也只回來了兩年,很快的又隨著太子出去,反反復(fù)復(fù)就沒有一個安定時候,直到回了云州第二年初晴出生以后,從此就更加的音信渺茫了。
她同這個二兒子二兒媳都不太親近,因為從小不喜,又不能承受爵,她又怕二兒子彪悍冷歷,奪了他哥哥的世子之位,所以他自愿去的云州,做娘的倒放下了一大頭心事,剛脆把小兒子也放過去了。
她對長子的偏心簡直是有目共睹,老國公又做不了主,只能任由妻子在那里玩弄。
她本不想到大相國寺來,卻又不想太失禮了,既然皇家都開了這個口,她也只好向別的要臉要面的人家一樣,乖乖的帶著小輩兒們來大相國寺住。
不過剛剛到寺里,還真沒有開始放焰口就出了一件倒霉事,那是七月十四的晚上,因為要齋戒沐浴,所以要頭一天就來,表示誠意。
皇帝陛下還準于普通百姓之家,五錢銀子加一個人名備放焰口,免得只有陣亡將士會令眷屬傷感,說來說去,就是為了增加一點氛圍,讓歷年陣亡將士的家屬明白一個道理,不光是打仗才會死人,坐在家里就會發(fā)生生老病死之禍,并不光有刀兵火亂之災(zāi)。
這本來放焰口是一件好事,是為了超度亡靈,雖然氣氛莊重,但是一定不能太沉重了,本來眷屬已經(jīng)傷心過一次,不能再來一次更傷心。
大相國寺之大,是華國第一寺,又正好是在京城的西郊,從宮里過去也就是一個時辰的路,官家女眷們?nèi)绻サ脑绲脑捒梢援?dāng)天打回轉(zhuǎn),不過焰口之夜是不可能有女眷敢回來的。
平南國公府的人到了寺里以后,被知客僧領(lǐng)進了一個十分干凈的西廂小院,知客僧有些不安的說:“本來是給國公府留了東廂,但越國公府的女眷也全部都來了,她們昨天晚上就住了進來,一下子就相中了東廂老太太常住那院,另一院又被兵部尚書家要了,也是昨天晚上就來的,實在是慚愧!剩下的都是大樓房,不方便夫人小姐們進去……”
姬竹秀看了初晴一眼,那一眼頗為傷感,但是瞬間就目露兇光,又一下子黯淡了下去。
初晴有點驚詫,心想自己并沒有得罪堂姐,難道自己心里想的那些不好的事情都讓自己的堂姐知道了。
初晴心里打著小鼓,有以來這個地方?jīng)]有多少住處,所以每個人只能帶一個丫頭,初晴考慮來考慮去,只帶了銀華,連王姨都沒有帶,還非常婉轉(zhuǎn)的安慰自己的幾個丫頭和奶娘:“好好看家,屋里有那么多的金子銀子,那么多嫁妝,一定是要守好了?!?p> 她自己都忍不住覺得可笑。
等到一家子剛剛安頓下來,就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有人來拜訪了,初晴完全記不住她們都是些什么人,無非就是來說初晴如何可憐,如何可人疼,忠烈候怎樣英勇衛(wèi)國……
初晴完全聽不得她們說這些,老太太也陰沉著臉,大約是自己經(jīng)常住的地方被人家霸占了,又是初晴的外婆家,另外一個又是初晴的死對頭,雖然自己這個孫女并不討人喜歡,可終究還是自己人,這兩家人更加的討嫌了。
本來西廂的這個小院也蠻干凈的,大家都陰沉著臉,沒有一點兒活泛氣,偏偏晚上吃了齋飯以后,初晴正要約竹秀出去走走透透氣,擺脫這種沉悶的感覺,竹秀答應(yīng)了一聲,剛剛站起來,卻突然人晃了晃就栽倒在地。
她的丫頭小團比她還小兩歲,還一團孩氣,出手又慢,結(jié)果沒能攙住小姐,竹秀結(jié)結(jié)實實的摔在了地上,半天沒有動靜,把一屋子的女人都嚇壞了。
世子夫人讓老四的媳婦抱住她,就在地上,給她掐了幾下人中,竹秀慢慢的睜開眼睛,眼淚噼里啪啦的一直掉。
老太太就在旁邊拿了個蒲團坐在地下,把竹秀抱在了懷里:“我的乖孫女,你這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兒?我們有什么錯處,你要說呀!”
未料竹秀一陣大哭:“我說了你們會聽嗎?我是真想不到,疼我半生的阿媽現(xiàn)在會處處跟我的女兒做對……”
世子夫人驚訝的抬起眼睛看了眾人一眼,初晴卻是發(fā)現(xiàn)這個話很不對啊,一個小小的未到13歲的姑娘,說的什么胡言亂語,說別人還她的女兒作對。
老太太大驚失色,一下子就把竹秀推了出去,并且虎著個臉說:“你是誰呀?你可別在我孫女這里亂編排,不要以為說死人為大你就真的大,你到底是誰?不說我就拿黑狗血來潑你了?!?p> 后來竹秀就一個勁的流淚,再也不說一句話,不過世子夫人卻一直攬著她,一直安撫的拍著她的背,還偷偷的看了初晴好幾眼。
初晴心想這個小堂姐會不會為了自己的婚姻在這里裝神弄鬼?搞不好會冒充哪只鬼,把自己的婚事給破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