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直走到樓下,一個人都沒有遇上,園門內(nèi)守著兩個壯實的婆子,正在那里小聲的說閑話,竹秀過去問她們:“剛剛這里有人進來過沒有?”
其中一個婆子回道:“剛不是銀華姑娘與團兒姑娘讓人抬水進來過嗎?后來抬水的婆子下來了,說是明兒早上再來把舊水抬走,所以就沒有人再進來。”
初晴問:“其他房里沒有要水嗎?比如老太太的房間或幾位少夫人的房間?!?p> 婆子道:“要過,不過都要得早了,是之前還沒過子時就要了,離現(xiàn)在算是過去了一個多時辰的?!?p> 姐妹倆回到樓上來,兩個丫頭都站在門口發(fā)呆,初晴與竹秀道別時說:“大概是不怕的吧?”
竹秀也笑了一聲:“又沒做什么虧心事,也或許確實有人開玩笑呢?!?p> 初晴回了房,叫銀華把前窗支起來一點,又忍不住出去到走廊上站住,望著灑滿小園子里的滿目清輝,這小園子里有幾片小菜地,還有小部分比較矮小的花樹,居士們勤勞,所有的地兒都種的好。
有些地方的菜清清楚楚的,能看出來是什么,包菜,花菜,娃兒菜,初晴看著這一切不真實,夜風吹來,青絲半干,銀華在用剛才她洗過的盆洗澡,舊水倒進了桶里擱著。
這一切真有一點荒謬之感,到了第二天老太太就知道這件事情了,很快,大相國寺的住持過來,笑著安撫了她們一番:“今兒晚上要放焰口的緣故,這里肯定來了很多的無形眾生,有些一定是喜歡開玩笑的,倒也不要緊。老衲也聽說了,昨兒晚上九小姐這里發(fā)生的事情,所謂見怪不怪,其怪自敗,不管來的是什么人,不要很在意就好。”
大相國寺的住持才40多歲,高個精瘦,法名果斷,大概是要斷一切凡塵俗世煩惱的意思,看起來一派清涼心,臉上盡是慈悲相。
老太太也不再多說,請他自去,回頭對自己孫媳婦和孫女們言:“再不要提起這些事情了,讓外頭的人不知道,還以為你們腦子里在胡思亂想,還不定濫嚼舌頭成什么樣子?!?p> 然后又很和婉的說:“這個寺里的薔薇種得好,李子林邊的菜地里有一大片薔薇花,你們姐妹去賞一賞,我去找老姐妹們聊一聊,去吧,去吧!
晴寶兒,跟好你兩個姐姐,可不要亂跑,更不要去東廂,咱們家姑娘貴重,別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多好奇好奇花花草草,人是沒有什么好奇異的,大家都一個鼻子兩只眼睛?!?p> 這話說的,分明就是怕自己的孫女忍無可忍跑過去找楊晚牧的麻煩,怕人未進門就去耍一臺威風,惹出是非來。
初晴雖然心里氣鼓鼓的,表面上還是很柔順的答應了,她雖然心里確實好奇楊晚牧,不過還沒有上心到那個地步。
本來心里對這樁婚姻就不抱多大的希望,更不想因為自己的緣故,讓那本來就行事詭異的逍遙王更加的不喜,當然不可能沖到人家心上人面前去挑釁,能離多遠就離多遠好了。
鑒于上次摔跤的問題,初晴這次走路十分的小心了,因為想到出來肯定要經(jīng)過菜地,所以穿了平常在云州經(jīng)常穿來騎馬的鹿皮半高幫鞋,又穿了一身前年織造的裙子,雖然短了一點兒,露出了鞋面來,但是包的嚴嚴實實的,自然也沒有人說她。
倒是幾個嫂子一邊走一邊贊嘆:“晴寶的這身打扮,倒是好走路,下回我們也這樣,就是那小鞋熱不熱呀?”
小五說:“這還用問嗎?眼看是不熱的,我看那鹿皮鞋也軟得很,可見料子很薄,這樣也不怕刺兒,不過是不是上次被摔怕了?那次會不會是裙子太長了?”
初晴朝著她笑了一下,笑容很是天真,可眼中殊無笑意,看得姬小五不好意思,訕訕的說:“你這是什么眼神啊?我們自己家人都說不得了,就是夸你這一身打扮得好,這水色的衣裳也素凈,原來你小時候也愛穿這個顏色!也就是現(xiàn)在了,以后成了親可不能這么穿,讓別人不知道,還以為你心里有怨念。”
初晴不解,邊走邊問:“穿衣服和怨念有什么關(guān)系?”
姣娘在一邊說:“其實也不用刻意的去忌諱什么,你在這里小心翼翼的,弄不好別人都不以為然,不過大多數(shù)人喜歡富麗堂皇可能是真的?!?p> 說著話就已經(jīng)到了有薔薇花的菜地邊了,初晴聽到了幾個堂嫂的抽氣聲,朝著對面望過去,不由驚呆了。
兩丈多高的開滿了密密麻麻紅色薔薇花的一大堵墻,就是在那個墻下走過,恐怕要走半個時辰,這樣一堵高高的長長的墻,把所有過來的人都給震撼住了。
茂密的花朵遮蓋了那些翠色葉子,卻有許多的葉尖露出來,讓人驚奇之余忍不住淚流滿面,好看到了一下子讓人哽咽起來,墻下有不少的香客在行走,緩緩的,衣裳華麗,都是女子,簡直是美不勝收。
初晴和國公府的女眷們也向著花墻走去,她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翠竹掩映的大雄寶殿旁邊的偏殿一眼,那里一排所有的窗子都開著,但是因為旁邊有花樹和竹林,若隱若現(xiàn),她分明看到那里面有人,卻不知是男是女,一直站在那里往外看,看的正是這一排花墻下的姑娘們。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總覺得有一道眼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像清水流淌,并不讓人討厭。
普吉靜靜站在窗前,一動不動的站了好一會兒,看著那小姑娘一直朝著他這個方向看,便知道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不過他沒有回避,還是若無其事的站立良久。
已經(jīng)剃度了大半年,夢回邊關(guān)的時候,還是會經(jīng)常淚流滿面。
他是離姬開文最近的人,是陪正典公子長大的人,深知那弟兄倆經(jīng)歷過什么,一支軍隊十不存一,眼看著弟兄們一排一排的倒下,這一輩子也擺不脫那種夢魘。
他在世俗過不下去了,去與公子說要出家,公子一聲都沒有阻攔,只是在他要走的時候問:“你能去京城嗎?我沒有辦法去,我不想看到那里的任何人?!?p> 那種寒衣鐵甲的苦,總是見不得富麗堂皇里的趾高氣昂。
他覺得公子其實是個情深意重的人,正是因為心里想得太多,才把自己給束縛了,對自己的妹妹不聞不問。
普吉看著花墻下的小姑娘在許許多多的婦人中一只手輕輕地撫摸著花朵,緩緩隨人流而去,正要轉(zhuǎn)身離開,卻見門簾動處,進來一個少年皇子,眉目疏朗清華,天人乍現(xiàn)一般,卻站在門口疑視他良久,倏忽而笑:“怎么?看到什么了?再過四個月她就要嫁給小王了,小師父不會真的以為,我是想撿二皇兄的舊物吧?”
普吉沉默,臉上看不出什么來,很是無動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