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識

　　前序

　　醫(yī)院里，王錦淵失魂落魄地站在一邊。

　　一擁而上的醫(yī)護人員圍住Bella，淺灰色的醫(yī)院墻壁，深藍色的急救服，那人聲嘈雜的叫喊聲和Bella被血染紅的白色連衣裙。

　　當時他竭盡全力想要鎮(zhèn)定，希望不會有事，但是……怎么可能？

　　Bella是被救援人員從幾乎壓扁了的轎車里救出來的，昔日里那張熟悉的臉早已面目全非，血肉模糊，唯一還能辨認的居然是Bella手上戴著的結(jié)婚戒指，多么諷刺可笑。

　　凌亂的發(fā)絲和血液黏稠地粘在一起，貼在她的側(cè)臉，頭骨已經(jīng)碎裂，半顆頭顱形成了塌陷。

　　這張再難辨人形的臉，任誰都不愿意相信這就是Bella。這個畫面是如此真實，就像恐怖片里的場景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了自己的生活中。

　　猩紅的血色仿佛是直接潑向了王錦淵的臉，如此慘烈地，讓他再也看不見別的東西。

　　護士推開王錦淵告訴他需要空間搶救，呼吸器，監(jiān)測儀，統(tǒng)統(tǒng)一并插到了Bella身上。一陣慌亂中，一個醫(yī)生在一旁吼著，“Page surgery again!”。

　　沒等王錦淵確認，Bella直接推去了手術(shù)室進行手術(shù)，這時他才想起些什么，沖著被推遠了的病床吼了一聲。

　　“She’s pregnant!”（她懷孕了）

　　他在手術(shù)室的門口，焦躁到極致，不自覺顫抖的身體，無處安放的雙手。

　　那是他最難熬的8個小時。對，手術(shù)持續(xù)了整整8個小時。

　　黑暗中，王錦淵猛然從床上醒了過來。這樣的午夜夢回，他已經(jīng)數(shù)不清這是第幾次了。

　　 9年前的場景，王錦淵只能記得些許片段，但是有些畫面，又仿佛是刻在了他的腦中，一遍又一遍地重現(xiàn)，根本無法磨滅。

　　汗?jié)窳艘淮笃蹂\淵喘著粗氣，天還未亮，只有床頭的一個電子燈亮著亮光。

　　 3：28，一個理應(yīng)熟睡的時間，卻是王錦淵習慣了清醒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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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鋼筋叢林的城市，灰色白色交替出現(xiàn)。行人匆忙的腳步和一個個面無表情的神態(tài)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度。川草市暴雨季的到來，氣壓低得讓人喘不過氣?？焖俚某鞘泄?jié)奏，逼迫人們的大腦高速運轉(zhuǎn)，沒有一絲停歇。

　　夜幕降臨，金融中心的大樓燈火通明，束合從下午三點開始開會早已頭昏腦漲。項目二部的老大Roger在那侃侃而談，會議室里烏壓壓坐滿了人，束合低著頭，根本無心再聽進去些什么。為了這個項目，她的團隊已經(jīng)通宵加班半個月了，她的一部必須得拿下。

　　總裁王錦淵咳了一聲打斷了Roger，慢慢地說：“Roger，我大致明白你的意思了?！笔贤蝗换亓松?，看著王錦淵。冗長的四五個小時的會議，她現(xiàn)在急需要一個結(jié)果。

　　“飛天建筑設(shè)計是這半年來我最關(guān)心的一個單子。飛天作為近幾年設(shè)計行業(yè)的新秀，反響都非常惹眼。我們GE作為商業(yè)咨詢部分進駐飛天，如果能有大的突破，也是給我們GE做到了極大的推廣認證?！蓖蹂\淵說道。

　　Roger在一旁點著頭，不經(jīng)意間瞥到束合，看見束合抬眼瞪了他一眼，心里一哆嗦。他一直覺得束合這個女人是一個冰雕，走哪都冒著冷氣。年紀也就28，照例才入行三四年的人根本不夠格做到高級項目經(jīng)理人。他心里不服，但是不得不承認，自從束合單獨帶團隊之后，的確是拿下了很多個重要客戶，王錦淵也是格外器重她，這讓Roger心里不爽了很久。

　　“知道大家都努力了很久，基于我這邊的考量，這次就交給Roger他們的二部來接手吧?！蓖蹂\淵沒有解釋太多，起身拍了拍Roger的肩膀，“這次交給你了。”

　　Roger有點受寵若驚，他本以為這次束合又會占盡先機，根本沒想到王錦淵能把這個項目放手交給他。記得自己上周某天晚上回辦公室拿東西，還偶爾遇見束合在公司通宵達旦，不驚感嘆這女人“冷血機器人”的名號不是白叫的。

　　會議室里眾人陸陸續(xù)續(xù)離開，束合不甘心哼了一聲，最后才準備關(guān)上電腦。會議室里只留下了王錦淵和束合，氣氛降至冰點。王錦淵想再說些什么，想了想，最終卻沒再開口。

　　看見束合悶聲不吭地準備出門，王錦淵這才拉住她的手?！斑@次是上面的決定，我知道你花了很多精力?！苯K于開口了，但又覺得還不如不說。

　　“你知道我們前期做了多少調(diào)查，分析了多少數(shù)據(jù)。我們計劃的可行性根本沒有問題！”束合把文件狠狠摔在了桌上，幾張紙散落到了地上。

　　“束合，飛天這次不能有閃失?！蓖蹂\淵算是語重心長地勸說。

　　“你信不過我？”束合的眼神像一把冷冷的箭刺向王錦淵。

　　王錦淵嘆了口氣，略顯無奈，“Just take a break，去度個假吧，我給你買了去美國的機票……”

　　束合冷笑了一聲，甩開王錦淵，看著自己面前這個男人，心中有怨氣，但此時此刻什么話也不想說。

　　王錦淵繼續(xù)說道：“不談工作……我陪你一起去……”

　　束合沒作聲，拎著包和電腦離開了公司。

　　離開公司已是九點，束合打開手機在工作群里跟下屬們留了言，“這段時間大家辛苦了，部門準5天假，休息一下。下周我去美國，有事郵件通知?！?p>　　王錦淵還有些國內(nèi)的事沒有處理完，束合比他早一天到達美國。王錦淵的家在洛杉磯Malibu的海邊，束合四年前來過一次。

　　還記得四年前自己研究生畢業(yè)剛?cè)隚E，跟著當時的老大邱姐和同事付可岐來LA給王錦淵匯報工作。

　　四年前

　　邱姐告訴束合，王錦淵上個月臨時趕回美國處理家事，一時半會沒辦法回國，而這個項目又是他親自盯著，只能讓他們團隊干脆直接來美國給他匯報。

　　束合覺得倒也不錯，畢竟這是她第一次來美國，就算來玩她也開心。而王錦淵的大名，在公司里早有耳聞，聽說是個極有才華的青年才俊。束合內(nèi)心也期望這次能一睹王錦淵的真容。

　　王錦淵的豪宅是在海灘后的一座小山坡上，簡約干練的摩登裝修，室外的開放空間有著270°一覽無余的景色，視野開闊。

　　前院造了個小池塘，小橋流水人家，小板橋兩旁養(yǎng)著兩只天鵝，看起來就像這豪宅的吉祥物。走到后院是一個月牙形下降沿泳池，泳池壁用了黑瓷磚和黑色鵝卵石，盡頭則種了兩顆棕櫚樹，遠遠望去泳池仿佛與遠處的海平面能連成一線，一氣呵成。

　　再往后走，有一條長長的幽僻小路向下直通往沙灘，路邊種滿了檸檬樹。一顆顆亮黃的果子掛在樹枝，有股子清香。

　　“邱琳，帶著你的人今天在我家吃晚飯吧，我也算盡地主之誼招待你們?！鼻窠憬Y(jié)束匯報后，王錦淵對她說，邱姐點頭應(yīng)允。

　　束合有些拘謹，畢竟想到要跟大老板一桌吃飯，難免有些尷尬。

　　付可岐稍長束合兩歲，團隊中的金融架構(gòu)師，擅長數(shù)據(jù)分析。能從各種公司報表中找到客戶想隱藏的那些不堪，穩(wěn)準狠地戳到客戶的那些痛處。

　　一般表面風光的報表，背后處處是漏洞，付可岐喜歡在客戶面前一件一件戳破。

　　會議氣氛容易被付可岐弄得緊張，通常這時邱姐會出來緩和氣氛。就是那種，good cop bad cop的小伎倆。俗爛，但特別有效。

　　付可岐身上一直有股子煙味，曾經(jīng)還被同公司的女同事投訴偷偷在公司抽煙。但付可岐說他做計算分析的時候，煙是他的靈感女神，誰也別想管他，除非公司直接開了他。

　　說話又沖又沒情商，平時私下就是一張面癱臉，三棍子都打不出一個屁來。倒是對于束合，付可岐態(tài)度卻能和緩一些，還能偶爾聊一聊天。

　　記得束合作為intern剛來GE的時候，邱姐讓付可岐帶束合熟悉業(yè)務(wù)。付可岐本以為這個女孩會像最近來應(yīng)聘的那些廢柴畢業(yè)生一樣，吃不起苦，思路還不清晰，就沒好氣地丟了一沓子客戶資料讓束合自己整理。那資料摞起來都快把人給埋了，之后便再也沒管過她。

　　之后的幾天，付可岐偶爾路過束合桌前，每次都能看到束合埋頭苦干廢寢忘食，自己又有些心生愧疚，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過分刁難她了？

　　兩周后，不聲不響的束合交上來了一份報告，帶著數(shù)據(jù)分析和詳盡的PPT，付可岐看了后對她刮目相看，終于認識到，原來束合和那些畢業(yè)生，不一樣。

　　自此，付可岐和束合的關(guān)系緩和了許多，有些工作問題，付可岐還會主動解釋給束合聽。束合自身也很賣力，在團隊中，邱姐和付可岐便對她照顧有加，都認為她是個可以培養(yǎng)的人才。

　　“這房子夠氣派，聽說是當年boss送給太太訂婚的禮物……”付可岐幽幽地走到束合身邊感嘆道。

　　“沒想到你這大男人還有八卦的一面?！笔想S口說了一句。

　　“別說我八卦，你看你現(xiàn)在那雙‘求知’的眼睛，要不要我來給你‘科普’一下？”

　　“呸，平時怎么沒見你那么多話?！笔峡谑切姆?。

　　付可岐面無表情地嗤笑了一聲，抖了抖自己的襯衣，“叫我大哥，以后公司的消息都告訴你。我是信息中轉(zhuǎn)站，你愛聽不聽?！?p>　　“聽！大哥大哥，快點說來聽聽?！笔霞鼻械鼗貞?yīng)。

　　后來束合聽付可岐說，原來王錦淵是美國二代移民，俗稱的ABC。兒時就是數(shù)學奇才，之后進入了哈佛商學院深造，畢業(yè)后被招進了美國最大的管理咨詢公司Mckinsey。美國的模式節(jié)奏飛快，周一到周五經(jīng)常滿世界飛。他的夫人原是柏林愛樂樂團的小提琴手，常駐歐洲，時而出國演出。兩人分居兩地，后來王太為了王錦淵，自愿辭了職留在家中做起了貴婦太太。

　　“郎才女貌~才子佳人……童話故事一般到這里就結(jié)束了……”

　　“所以，然后呢？”束合聽得意猶未盡。

　　“想聽后續(xù)？下回分解，充值五千……”付可岐漫不經(jīng)心，欠打的口氣，打破了束合想繼續(xù)八卦的心。

　　束合給付可岐翻了個白眼，”切，吊人胃口！”

　　“聽說……這次boss回來處理的家事，和他夫人有關(guān)?！备犊舍盟莻€讓人受不了的死人語氣說著，束合簡直快要抓狂。

　　夫人？哦……就是那個原小提琴手。束合心想，也是個才女啊。藝術(shù)美人配上金融才子，的確是付可岐說的童話故事。

　　這時邱姐示意束合和付可岐進屋用餐，晚餐是私人廚師做的。大家坐在長長的定制瑪瑙石餐桌邊，束合這時才想起來好好打量她的boss王錦淵。

　　桌子中間擺了長長的蠟燭，范思哲的玻璃器皿和銀器擺放整齊，搖曳的燭光襯著一旁的桌花，是白玫瑰和芍藥，看起來舒心典雅。雖是夏天，餐桌邊的手工雕刻壁爐還是開著，王錦淵說，他只是喜歡聽那個木頭燒到爆裂的聲音。

　　束合坐得離王錦淵有些遠，偷偷地看了幾眼這個男人。前面匯報工作的時候，王錦淵話不多，偶爾淡淡地丟出幾個問題，說話慢條斯理。不會給下屬太大的壓迫感，感覺是個儒雅紳士。合身的高定西服加上一塊價值不菲的手表，打扮十分得體。

　　“邱琳，這位束合就是你們團隊這次新招的姑娘？”王錦淵突然問起了束合。

　　“是是，束合話不多，但是做事麻利腦子又機靈，挺好的?！鼻窠憧渲希稀班帷钡镁湍樇t了。邱姐繼續(xù)說，“這次帶她來就是熟悉熟悉?！?p>　　王錦淵舉起了手邊的酒杯，“來，那么這一杯就敬我們的新成員，歡迎束合?！?p>　　束合有些不好意思，輕輕地說了一聲，“謝謝王總?！?p>　　晚餐結(jié)束，邱姐一行人準備離開王錦淵的住所返回他們自己的酒店。突然邱姐的電話響起，她疾步走到門外接起了電話。付可岐說是吃撐了，早早地就跑到門口去抽煙透氣。

　　束合停在原地，尷尬地看向身邊的王錦淵，笑了笑。

　　感覺空氣突然凝固，束合覺得冷場不太好，只能硬著頭皮拘謹?shù)卣f，“謝謝王總的招待?！?p>　　“過兩天想好去哪玩嗎？年輕人有活力，讓小鐘帶你們?nèi)マD(zhuǎn)轉(zhuǎn)吧。”

　　小鐘是王錦淵的貼身助理，但是就算是助理，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差遣得了他的。束合心想，皇帝身邊的大太監(jiān)，哪是我這種小宮女能說得上話的。

　　“不了不了，邱姐說還有好多事要做，我和付可岐準備在酒店一起做下個案子的數(shù)據(jù)模型。”

　　王錦淵點了點頭，沒再勉強。

　　不一會邱姐推門而進，聲音急促，”Boss，接到圈里人的消息，肖氏傳媒的兩姐弟似乎正式鬧僵準備分家，肖家二弟肖勇國來了西雅圖，待兩天就走。我覺得這是個機會?！?p>　　王錦淵皺了皺眉頭，低頭想了會，“肖氏傳媒要分家早有傳聞，姐弟倆如果真的分道揚鑣必定折損產(chǎn)業(yè)形象，到時候業(yè)務(wù)支離破碎，他們也就離破產(chǎn)不遠了。對了邱琳，他們名下是不是還有一個球隊？”王錦淵問道。

　　“沒錯，不過這支足球隊上個賽季成績差強人意，已經(jīng)降級了。他們現(xiàn)在也在想盡辦法要出手?！?p>　　“邱琳，你去西雅圖，想辦法說服肖勇國，不管用什么辦法，GE要簽下這個客戶。那個球隊，我們有辦法把它變成聚寶盆?！?p>　　束合聽得云里霧里，邱琳忽然想起些什么，轉(zhuǎn)頭看向束合，又對著王錦淵說，“肖氏傳媒的業(yè)務(wù)主體資料我有，付可岐我得帶走，等會路上我需要他的數(shù)據(jù)。至于束合，她是新人，我怕肖勇國那……不太方便……”邱琳欲言又止。

　　“沒事，你們先去忙。小鐘送你們?nèi)C場，回來我再讓他送束合回酒店?！?p>　　“行，Boss我先撤了?！闭f罷，邱琳就拎著付可岐上了門口的車，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