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當天，風和日麗，萬物晴美。
蘇洋雅意迫不及待地登上了深圳直達大理機場的航班。
走出機艙門，立刻被大理蔚藍的天空擊中——這是種清澈明凈，不見絲毫雜質(zhì)的藍。飽和度趨于黃金比例，既不會太深，也不會太淺，美的有些不真實。
操著各處方言的游客魚貫而出，把大理機場擠得水泄不通。倆人在人堆里推著行李，神采奕奕地坐上了等在門口的網(wǎng)約車。
道路兩旁的商店張燈結(jié)彩，人人臉上喜氣洋洋。越往前開植被就越茂盛，走完了山路前面又開始熱鬧起來。拐過幾條鱗次比節(jié)的小商店后，車子便停在了事先預定好的民宿酒店——塵外。出了酒店三百米遠的地方就是鼎鼎有名的蒼山洱海。清晨推窗而望，可以欣賞到洱海瑰麗的朝霞。
訂的是情侶房，床單上用新鮮的粉色玫瑰花鋪著漂亮的愛心圖案，兩只可愛的叮當貓靠在床頭互相依偎。就連洗手臺上的毛巾也綁上了藍色和粉色的絲帶。
“喜歡嗎？”蘇洋從背后緊緊抱住雅意的腰。
雅意轉(zhuǎn)過身，嘻嘻笑著將臉貼在男友胸膛：“感覺像在度蜜月一樣?！?p> 沐浴過后，兩人互相依偎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待再度睜開眼時，窗外已是夜色深沉，燈火璀璨。
洱海夜市是一條兩千米左右的長街。街道兩側(cè)除了各式各樣的民俗店外，馬路牙子上也聚集著當?shù)靥厣〕?，手工藝品等迷你小攤。元旦小長假開啟后，街頭巷尾便全是游客，攤位前人聲鼎沸熱鬧非凡。
倆人一路手牽手走走逛逛，吃吃停停。清甜香脆的烤乳扇、醇香軟糯的巍山肉餌、香糯可口的鶴慶米糕、酸中帶甜的雕梅、香噴噴的烤玉米、現(xiàn)切鮮榨的水果汁...大多數(shù)都只點一小份，兩個人拼著吃。
不論吃什么，蘇洋都會把第一口留給雅意。當初，正是這些點點滴滴的殷勤讓她慢慢愛上了他。
正玩得起勁的時候，魏知雪的電話卻不期而至。
“雅意，方便借我點錢嗎？”魏知雪的聲音除了焦急、躊躇、羞愧，還有掩飾不住的驚恐。
“你要多少？”夜市聲音嘈雜，雅意用手圍著嘴巴，盡量不讓聲音分散。
“三四萬行嗎？”手機那頭大雪的聲音低了下去。
雅意稍微猶豫了一會兒——今年托伶俐的福省吃儉用存了五萬來塊錢，借三四萬出去會不會有點冒險呢。
“不方便的話，少點也行?！贝笱┶s緊又補了一句。
“三萬是么，可以啊。微信還是支付寶？”
大雪這人把面子看的比命還重要。認識這么些年還是第一回低三下四的找自個借錢。不用想，必然是遇到了過不去的坎。唉，有能力就幫一下吧。抱著這樣的心理，雅意立刻把三萬元轉(zhuǎn)到了魏知雪的支付寶賬號。
翌日上午，電動三輪車在大理古城商業(yè)街上來回穿梭，丁丁當當?shù)拟徛暡唤^于耳。蘇洋與雅意依偎著坐在三輪車后座上喃喃細語。
“蘇洋，我感覺這條街是專門用來欺騙游客的。你看到那個【白族人家手工銀鐲】店沒有？門口那男的，拿著個錘子中坐在門口敲敲打打。那速度，至少得半個月才能打條鐲子出來。全村的人也供不起這一家店的貨吶。”
“雅雅，看破不說破。小點聲說...”
“哈哈~我還發(fā)現(xiàn)了這里開店的老板都不像是本地人。套在身上的民族服裝既粗糙又劣質(zhì)，綠的像海帶，紫的像茄子，白的像蘑菇，紅的又像辣椒。披在身上別別扭的，比戲服還滑稽...”
不成想，一會兒兩人也穿上了這些色彩鮮艷的民族服裝。
一家租借民族特色服裝的大型門店赫然聳立在街角。櫥窗里，一套精美藏族婚服吸引了雅意的注意。蘇洋也被服飾神秘華麗的配色所吸引。
兩人相視一望，彼此心靈相通。進入店內(nèi)租了這套衣服。雅意雖然只有一米六二，但頭肩和四肢的比例生得修長勻稱。換上濃墨重彩的藏族服裝后，整個人越發(fā)顯得窈窕端莊。藏族服裝本就適合身材高大體型矯健的男子。一米八零的蘇洋換好裝后，草原王子即視感隨即撲面而來。
他們穿著這套頗具特色的藏族新婚服裝，走過一個又一個景點，拍了一張又一張的照片。每個微笑的弧度，都滿溢著甜蜜的愛意。
青蔥的蒼山腳下，洱海晶瑩蔚藍。太陽水面散下金光，沿岸風光秀麗，空氣清新。大片的樹木和長長的蒿草像一曲華爾茲那樣輕柔的搖曳著。涼爽的水汽裹狹著輕柔的微風吹過面頰。
蘇洋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攬住雅意肩頭，動情地對著鏡頭大喊：“雅雅，愛你，千千萬萬遍...”
天氣有點冷，但洱海的陽光格外溫柔，虛虛地籠在倆人身上，既夢幻又美好。
“蘇洋，愛你，比千千萬萬遍多一遍！”雅意的臉色被太陽曬的微微泛紅，眼神堅毅而鎮(zhèn)定。
眼前的這個男人，不是別人，他正是那個在她被家人拋棄、工作受阻，痛苦絕望的情況下，依然選擇愛她的人。更離譜的是，那個時候的她頭腦空空，膚淺無知，性格刁蠻，缺乏自知之明，任性得令人想退避三舍。只有他肯耐心的教她、陪她、滋養(yǎng)她千瘡百孔的心。
夕陽西下，這對戀人呼吸著幾近透明的空氣，沿著岸邊奔跑追逐。兩顆心似乎是下定決心要多留下一些美麗的回憶似的。
逛的累了，雅意在坐著石階上休息，蘇洋自告奮勇去買飲料。
從便利店出來后，蘇洋抱著兩瓶水站在捏面人的小攤前。桌上排著一排卡通人物栩栩如生，顏色繽紛，形態(tài)各異。捏面人的老漢像變戲法似的將手里的面泥捏來捏去，三轉(zhuǎn)兩轉(zhuǎn)直接很快一個叮當貓的雛形便有了。
在等待精修的間隙，蘇洋又在旁邊的花攤又挑了一束火紅的玫瑰。
蘇洋腳步急促地抱著花，提著水，握著面人，大老遠便滿懷熱情地喊著“雅雅……”
雅意悄悄用手背抹干了臉上的淚水，回過頭來，臉上儼然是燦爛的笑容。
蘇洋停住腳步，擔心地觀察著雅意的臉色：“雅雅，你怎么哭啦？”
“我等不到你就哭了呀?！?p> 說完，不給蘇洋追問下去的機會，雅意握著蘇洋的手往一家裝飾高檔的西餐廳走去。
暮色逐漸降臨，馬路上亮起了星星點點的路燈。
臺上的女歌手半閉著眼，正十分投入地演唱著纏綿悱惻的情歌。雅意與蘇洋靠窗的角落相對而坐。
點完菜后，雅意低頭苦澀一笑。
那嬌艷欲滴的玫瑰實在惹人憐愛。
“這玫瑰真紅，像血似的?！毖乓馀跗鹈倒寤ǎ曇艚醣?。
“雅雅，你到底是怎么了？”蘇洋問這話的時候，臉色陡然一變，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雅意慢條斯理的講起了一個故事：很久以前，在古老的國家里，有一個殘暴的國王和一個美麗的公主。公主的美麗就像國王的殘暴一樣聲名遠播。然而這個高貴的公主卻喜歡上了出生低微的年輕隨從。愛情就像熊熊大火一樣，折磨得公主茶飯不思。
國王得知以后非常憤怒，他絕對不允許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給下等人。于是殘暴的國王便帶公主來到了狩獵場。公主看到年輕英俊的愛人正站在狩獵場中央。在狩獵場的兩側(cè)偏門內(nèi)，分別關(guān)著一頭強壯的獅子和一個美麗的女人。那只獅子力大無比，輕輕松松就能把人撕成碎片。而那個女人的美麗與公主不相上下，并且她還與英俊的隨從互有好感。國王問公主，你愿意打開哪邊的門？
一邊是親眼目睹愛人的死亡，另一邊是成全愛人和自己的情敵。
“你猜這個公主會怎么選？”雅意語調(diào)平靜地講完故事后，慢悠悠地吃起了牛排。
她手握刀叉在牛排上劃動著。動作很慢，很輕，仿佛不是為了吃牛排，而是在表演宗教儀式。
蘇洋喝了幾口紅酒，用紙巾擦了擦酒，沉默地看著眼前吃了一小半的牛排，放下刀叉，一動不動的盯著前面一小塊桌布。
沉默在倆人之間蔓延。
“公主會成全愛人和她的情敵。因為她是公主?！毖乓獍炎炖锏呐Ｅ叛氏露?，端起紅酒猛喝了一口。
“你到底想說什么？”蘇洋知道最后的審判階段即將來臨，與其讓靴子一直懸在空中，不如現(xiàn)在讓它落地。
“饒清歌是你老婆對嗎？”聲音很輕很輕，可每個字都像漫無邊際的銀河將兩人推得很開，分得很遠。
蘇洋閉上眼睛，痛苦地深吸了一口氣，并不出聲。
“她懷了你的孩子，四個半月了，是嗎？”
長久的沉默讓氣氛變得緊張。雅意出人意表撕下了蘇洋剛送給她的玫瑰花瓣塞進嘴里。蘇洋本能地伸手去搶，爭奪間如血的深色花汁把兩人的手指染得通紅。
“是嗎？”雅意面無表情的又抓了一把玫瑰花瓣塞進嘴里。
“雅雅，對不起。其實我正在跟她辦理離婚手續(xù)...”蘇洋痛苦的垂下雙眼。
“我知道。她電話里都跟我說了。法律有規(guī)定，丈夫不能在妻子妊娠期提離婚。她似乎是個性格執(zhí)拗的人。她在電話里說永遠不會同意離婚，一定會把小孩生下來。絕不讓我們這對狗男女得逞?！?p> “對不起，我很難過...”
此刻，牛排已經(jīng)開始發(fā)冷發(fā)硬，再也勾不起食欲。
“不用說對不起，因為我是心甘情愿跳坑的。復合那天，你說要我給你多一點耐心。當時我就已經(jīng)猜到了。后來你又經(jīng)常找借口加班，這樣那樣不接電話不回信息?；咀鴮嵙宋业牟聹y?！?p> “那你為什么還跟我在一起？”
“你難道不知道嗎？因為我愛你啊……如果你沒結(jié)婚該多好，那我們就可以開開心心快快樂樂的在一起，永遠不分開?！毖乓獾穆曇暨煅柿?，她用沾滿花汁的手把牛排推到一邊。抽出兩張紙巾捂著眼睛。肩膀因為哭泣而不停地抖動著。
這壓抑沉重的哭聲，聽得蘇洋的心都快碎了。
“雅雅，你是我唯一一個愛過的女孩?？吹侥銈奈冶饶氵€難過。但我也不想傷害她，畢竟在我最難的階段她一直陪著我。這幾個月我好痛苦，整天這邊騙那邊瞞。我承諾過她，只要她同意離婚，我就凈身出戶。你可以再等等我嗎？”
蘇洋想像過去那樣把雅意攬入懷中?？伤雷约阂呀?jīng)沒有資格這樣做了。
過了一會兒，雅意抬起臉，努力的調(diào)整呼吸。
“你知道嗎？從我們多年前的相遇見到現(xiàn)在，我沒有跟除你以外的男人發(fā)生過關(guān)系。不是因為我純潔，而是只有跟我愛的人在一起，我才會感到幸福。如果一夜情能給我?guī)砜鞓?，那我會毫不猶豫的大玩特玩。道德只是一種集體意識形態(tài)，根本約束不了我。但是，饒清歌比我愛你。她用一種蠻橫的固執(zhí)的心態(tài)在愛著你。即使我們在一起了，她和她的孩子也會永遠橫亙在我們之間。并且這個刺會隨著孩子的成長越來越大。我?guī)缀蹩梢灶A見，總有一天我們會以互相憎恨，彼此仇視收場。我希望能留下一份體面，給青春留下一份美好。蘇洋，其實我特別感謝老天爺給了我這三個月的時光，因為它彌補了我心中很多很多缺憾。曾經(jīng)有哲人說過‘短暫的陪伴，不貪心是獎賞，貪心就是懲罰’。蘇洋，我不希望獎賞變成懲罰。我們的關(guān)系到此為止吧?！?p> “雅雅，對不起……這場婚姻不是我想象的模樣，我沒想過傷害你或是她。直到那次重逢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愛著你...”
“我知道你愛我。因為我也愛你，并且會永遠愛你。其實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怪我當初太任性，沒有珍惜你的愛，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的惡果。在分開的那些時間里，我一次次回顧這段感情，竟然發(fā)現(xiàn)我不知道你的星座，你的生日，你的幸運色，太多太多的不知道?？上攵?，我這個女友是做的多么糟糕。那些做錯的事，我全醒悟過來了?？上?，船到江心補漏遲，一切都來不及了……蘇洋，你知道重逢那天看到你的時候我有多驚喜嗎？瞬間感覺整個人都活過來了。一切重新又有了意義...”
倆人都知道再也回不去了，雙雙淚流滿面。這世上太多東西失去了就不會再來，情感永遠沒有第二次機會。愛情只有在失去后，才會意識到它的珍貴。在時間的滄海里，你以為你沒變，也以為他沒變。直到某一刻，你會發(fā)現(xiàn)其實雙方已不再是過去的那個人。
雅意流著淚生生吃完了十朵玫瑰花。然后站起身，走上臺，拿起歌手手里的麥克風唱起了兩人的定情曲《最后》
“吹開那層灰最后留下了誰
忍住那滴淚別讓它把愛沖毀
再擁抱一回怎能心如止水
握著你手背不放這安慰
在天亮之前快把夢都做完
在落幕之后還有多少沒演
在回憶里飛我飛飛得陶醉
不知道會不會樂極生悲……”
晚熟的孩子注定要失去很多重要的東西。已經(jīng)太遲了，想彌補卻不會再有機會。
?。ㄌK洋，我不希望變成一個自己討厭的人。我無法和別人一起分享你的愛，即使對方是個孩子也不行。我愛你，但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蘇洋失落地看著眼前的一片狼藉，捂著臉無聲地啜泣著...
舞臺上的雅意半閉著眼，感到痛苦像潮水那般漫過了自己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