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先生說徐思武“自說自話”說得好,徐公子說了那么多,合著衛(wèi)先生壓根就不接招。徐公子好一頓氣啊!
小驢兒看著他們倆,但也是很同情徐思武了,這要論爭辯的功夫啊,太學都沒有幾個能說的過衛(wèi)先生的呢,更何況他。
徐公子被堵的說不出話來,張了半天嘴,最后憤憤地走了。
這邊徐公子走了,殿下總算可以清靜一會兒了,可小驢兒不知道,那邊的晉王殿下卻是被纏上了。
宴席過半,酒未酣,徐麟攜一姑娘緩緩走出,那姑娘杏眼柳眉,身量纖纖,戴著一層面紗,也算是“猶抱琵琶半遮面”。那姑娘與翠珠姐姐隱隱有三分相似。只是相似歸相似,這位嫡出的徐家大小姐可沒有翠珠姐姐大氣,行動間扭捏之態(tài)盡顯,隔著一層面紗,都能知道那姑娘臉通紅的,好像恨不得在座的賓客都知道她傾心于晉王殿下似的。
“晉王殿下,這是我的一個小侄女紅珍,自幼就喜歡音韻。聽聞晉王殿下是大雅之人,微臣想為我這個小侄女尋一位知音,不知道殿下可愿意聽我這個小侄女彈一曲?!毙祺胫苯泳妥呦蛄藭x王殿下,頗有幾分咄咄逼人的架勢。
“這應當就是翠珠那個嫡姐吧,堂堂徐家的嫡出小姐,這樣上趕著去給別人彈琴,真是不知道徐家是怎么教出這樣的女兒。唉,翠珠之前在徐家也是不容易,還好進來榮興宮的是翠珠,要是擱這位大小姐,本宮早把人趕走了。”殿下對徐家的這位小姐也是滿臉鄙夷,悄聲對我和杏杏說著。
陸淵不好拒絕,只是瞄了一眼杏杏,杏杏小姑娘低下眼睛,沒有往這邊看。他是知道的,小十一懂事到讓人心疼,什么時候都想著大局為重,果然是他那個滿口“家國天下”的祖父教過的小姑娘。
“那就請徐小姐彈一曲吧?!闭f這話的是衛(wèi)旻,大家都知道衛(wèi)先生是個琴癡,也是會彈琴的大家。他說這話當真是一點毛病也沒有,只是那位徐小姐委屈了,原先是想一曲《鳳求凰》,這下大概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了,甚至保不齊那位徐小姐琴彈得不夠好,還是要出丑的。
徐紅珍有些難為情了,看了一眼徐麟,大概是不想彈的意思??墒窃挾家呀?jīng)說到這兒了,怎么還由得了紅珍小姐。徐麟對著徐小姐使了個眼色,意思是繼續(xù)彈。
焚香、凈手……一套彈琴前的準備,徐紅珍都不情不愿的,可是徐小姐磨磨蹭蹭還是得坐到琴前面。小驢兒姑且覺得徐小姐是緊張吧,徐紅珍按照之前練好的,一曲《梅花三弄》,可是徐小姐這個弄真別扭,彈得結(jié)結(jié)巴巴,毫無美妙可言。
衛(wèi)先生拿著杯子,細細品著夢杜康,晉王殿下倒是一直含笑看著這位徐小姐,仿佛早就意料到了會這樣。
“小……小女子告退?!毙旒t珍也知道自己是出了丑,嘰里咕嚕下了場。
“侄女技藝不精,獻丑了?!毙祺肽樕弦膊缓每?,但此刻也只能默默笑了笑,道一聲小輩無才。
“紅珍彈得挺好的??!要不衛(wèi)先生也來彈一曲?!闭f話的石逡,武夫出身,一絲一毫的音律也不懂,只是見紅珍是徐家的給你,心想應該也不會太差,于是就閉著眼睛夸了兩句。這兩句一夸可不得了,順便還將衛(wèi)先生帶上了,辱得徐麟更下不來臺了。
“怎么,衛(wèi)先生不敢彈嗎?”石逡還在說話,徐麟只想把他的嘴堵上。
“敢,那琴吧?!毙l(wèi)先生理了理衣袖。
“給衛(wèi)先生換一張琴吧?!毙祺胝f這話是有私心的,反正衛(wèi)先生一定會比紅珍彈得好,這下就可以全部推到琴上。
“換吧?!毙l(wèi)旻猜出了徐麟的意思,卻也不點破,只是淺淺笑著。
焚香、凈手……一樣的準備,衛(wèi)先生卻一絲不茍,平日里那樣散漫的一個人,好像本來就應該是如此。也對,琴是樂中君子,衛(wèi)先生是人中君子。君子相交,惺惺惜惺惺,自然不能怠慢。
衛(wèi)先生坐在琴前的時候,沒有理科開始彈琴,而是輕輕撥弄了一下,聽聽音色?!板P”地一聲,聲音古樸,沒有多少雜質(zhì)。不錯,是把好琴。
東襄聽過衛(wèi)旻彈《陽春白雪》、《流水》,其他的就沒有聽過了。東襄細細聽了,這首是《平沙落雁》,說的是國將亡,有識之士空有報國之志,卻懷才不遇。
衛(wèi)先生彈琴自然是好的,可是如何好,大概就像杏杏說的那樣“石破天驚逗秋雨”。一曲終了的時候,滿座皆鼓掌,只有徐麟丞相不說話,小驢兒原以為他是生氣了,但是好像也不是。
徐丞相呆了一會,又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先生彈得可是《平沙落雁》?”
“不錯。”
“彈得真好?!毙祺胫徽f了四個字,可是大概在場的人,沒人知道剛剛這位權傾天下的徐丞相想了些什么。
他徐麟也曾經(jīng)是劍指權貴的慘綠少年;也曾鮮衣怒馬,踏過萬里紅塵;也曾一腔熱血,喊著“一將功成萬骨枯”……可那個少年如今又在哪里呢?大約是被他弄丟了吧,丟在了許多年前一個電閃雷鳴的雨夜。要找回來嗎?不必了,找不回了,現(xiàn)在只有徐丞相,權傾天下,只手遮天。甚至過不了多久,他……就是天。
“彈得真好。”徐麟又夸了一遍。
衛(wèi)旻謝過就回了座,沒有說什么,也沒有做什么,只是靜靜飲著夢杜康。
徐府的小道有些深,今夜月光黯淡,看不清小道的那一頭還有兩個人。
“你甘心嗎?”
“不甘心。”
“敢不敢賭一把?”那人嬉笑著,“怕輸?”
“輸了和贏了,結(jié)果都是一樣的,晉王都得栽了,你怕什么?名節(jié)嗎?”
“嗯。”
“在乎名節(jié)就不要找我,這本來就不是姑娘家干的事情。不過,有些事情,你不做,難徐丞相大概也會逼你吧。畢竟徐家的女兒可不多,能干事的就只有那么幾個?;蛘撸@樣好的人,你要讓給你那個叫翠珠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