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樞也不指望這個年代的人能理解機械的偉大。
“你剛才不是說找我有事嗎，什么事？”趙樞生硬地轉(zhuǎn)移開話題。
“哦，有要緊事，”竹櫻也笑夠了，一本正經(jīng)地開始討論正事，
“你還記不記得，出宮前你說你有辦法把蔬菜瓜果儲存到冬天？現(xiàn)在都深秋了，再不動手就入冬了?！?p> “你想吃什么菜？”
“現(xiàn)在能買到的只有韭菜，菠菜，芹菜，秋葵，絲瓜，還有桃……”竹櫻掰著手指數(shù)了起來。
竹櫻看著趙樞盯著自己，把自己盯發(fā)毛了。
“你跟我說什么，我又不能給你變出來，去買啊?！?p> ……
趙樞后悔嘴賤調(diào)侃竹櫻了，以至于失去了午睡時間被竹櫻拎過來陪她買菜。
竹櫻想著這是王府要吃一整個冬天的菜，于是買了整整幾大車的蔬菜瓜果。
水泥匠那里剛剛調(diào)試好水泥的最佳比例，別業(yè)的建設(shè)也才剛剛開始，沒有多余人力做罐頭了，所以趙樞決定這個冬天先做王府的份，明年再單獨建罐頭作坊。
“然后怎么辦？”竹櫻真是個勤學(xué)好問的老阿姨。
“洗干凈，切好?！壁w桓吩咐好任務(wù)，準備回屋補個午覺。
然而又被竹櫻拖去洗菜。
趙樞大概是大宋史上最勤勞的宗室了。
幾個人花了一下午才把菜洗干凈，天色已晚，剩下的工序只能明天再進行了。
第二天天沒亮，趙樞就起床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早起肯定會被竹櫻從被窩里拖出來。
果然，趙樞剛穿好衣服，竹櫻就進門了，看到趙樞沒等自己來拖就已經(jīng)起床，竹櫻臉上掩蓋不住的失落。
“我去給你端早餐來?！?p> “不用了，咱們一起去正房吃吧。”
飯桌上，竹櫻問趙樞怎么處理那些菜。
“竹櫻姐，你知道蔬菜瓜果為什么會變質(zhì)嗎？”趙樞準備給竹櫻上一堂初中生物課。
“因為放的時間長了?！边@不是一加一等于二這么簡單的事嗎？
“好，那為什么時間長了就會變質(zhì)呢？”趙樞追問。
“這是天道，就像人的生老病死一樣，小到一棵草，大到一國乃至整個天下，都是這樣的?！?p> ……
趙樞沒想到李媽媽還是個哲學(xué)家。
趙樞也能理解，不只是古人，哪怕是一千年后沒有接觸過生物學(xué)知識的田間老農(nóng)，也不懂微生物，酶，氧化反應(yīng)什么的。
“不只是蔬菜瓜果，肉也是一樣，我大宋《刑統(tǒng)》規(guī)定，明知肉變質(zhì)還賣給他人，流一年，致人死亡的，處以絞刑。”
趙樞沒想到李媽媽竟然還精通刑法。
“在我們周圍，有很多非常小的肉眼看不到的小蟲子，也就是郎中們所說的‘穢物’和‘外邪’，”
趙樞還是選擇了這個年代比較好理解的詞匯來解釋微生物，
“食物之所以會變質(zhì)，有一個很大的原因，就是這些小蟲子在食物中繁殖，它們也要吃東西，就會分解食物中的營養(yǎng)，食物中的營養(yǎng)沒了，就會發(fā)酸發(fā)臭，也就是變質(zhì)。”
“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食物中有一種東西，可以分解自己的營養(yǎng)?！?p> 趙樞說的是酶，還有一個氧化，趙樞實在不知道怎么跟這兩個生物化學(xué)知識為零的古代人科普，索性就不說了。
李媽媽對自家小郡王的博學(xué)佩服的五體投地。
“又說那些奇技淫巧。”竹櫻像往常一樣表示不相信趙樞的胡扯。
趙樞表示理解，畢竟微生物這個東西是列文虎克在十七世紀才發(fā)現(xiàn)的。而將細菌和食品腐敗聯(lián)系到一起，已經(jīng)是十九世紀工業(yè)革命時期了。竹櫻能理解才怪。
吃完飯，休息一炷香（半小時）才能干活，這是趙樞定下的規(guī)律，這個年代急性闌尾炎可是絕癥。
竹櫻一臉疑惑地看到趙樞把別業(yè)陶瓷匠做的瓷罐和圓形軟木扔到鍋里煮，這已經(jīng)超出了竹櫻的理解能力。
歐洲的軟木塞是用橡木，中國是栓皮櫟，趙樞看不出什么差別。
把瓷罐和軟木在沸水里煮一炷香消毒，然后加水和切好蔬菜在用水浴加熱半個時辰，趁熱用軟木塞蓋上砸緊，縫隙用蠟封死。
“好了?！壁w樞拍拍手道。
“好了？”竹櫻又瞪大了她好看的桃花眼問道。
“好了?！?p> “就這么簡單？”
“就這么簡單?！?p> “可你明明什么都沒做?！痹谥駲芽磥?，趙樞只是煮了一罐青菜而已，而且沒煮熟。
“你還記得昨天我跟你說，蔬菜之所以會變質(zhì)，是因為有很多肉眼看不見的小蟲子，那些小蟲子很嬌貴，怕冷也怕熱，咱們需要做的很簡單，加熱的步驟，就是為了殺死那些小蟲子?！?p> “可是樞兒，平日煮過的菜也會壞啊?！边@次輪到李媽媽不解了。
“那是因為煮過之后，外面的小蟲子又進到盤子里了，所以我用軟木塞和蠟密封住罐子，這樣就不會變質(zhì)?！?p> “我知道你們一時間很難理解，到底有沒有用，過兩個月入冬后你們自然就知道了。”趙樞解釋完又補充道。
趙樞所用的罐頭工藝，就是十九世紀初罐頭之父阿佩爾的工藝。
拿破侖被囚禁時，曾經(jīng)和隨員閑談，回憶起越過阿爾卑斯山進軍意大利和奧地利，遠征莫斯科的艱難時說，一支軍隊只有始終能吃飽肚子才不會出問題。
他在1800年懸賞一萬兩千法郎尋找長期保存食物的方法，法國甜點師阿佩爾贏得了獎金，用的便是趙樞所用的方法。
這種方法的優(yōu)點是簡單易于操作，缺點是過高的溫度會損害食物的口味和營養(yǎng)。能在滅菌的同時保留營養(yǎng)和口味，應(yīng)該用巴氏消毒法，在68℃～70℃的溫度加熱半小時后極速冷卻到5℃。
然而趙樞現(xiàn)在根本沒辦法做溫度計，自然不可能掌握好溫度，所以還是采用簡單的阿佩爾化。
不過趙樞只是紙上談兵，這些都是高中生物知識，他也是第一次實踐，能不能成尚在兩可之間，他心里也沒底。
竹櫻雖然依然疑惑，但還是跟趙樞和李媽媽一起，花了三天的時間把買來的菜全做成了罐頭。
能不能成，就等冬天了。
三人心里都想。
現(xiàn)在是宋政和五年，遼天慶五年，金收國元年，九月。
就在趙樞和竹櫻想辦法改善冬天伙食的時候，遼天祚皇帝耶律延禧聽到了女直第二次攻占黃龍府的消息。
大殿之上，議論紛紛，跟歷史上任何一個末代王朝一樣，有人主和，有人主戰(zhàn)。
十息后，天祚皇帝將會做出這一生的錯誤決定中最錯誤的一個。
群臣爭執(zhí)間，突然看到金座上的皇帝放下了酒杯，抬手示意安靜。
眾人停止爭論。
“點兵十萬，”大殿中落針可聞，天祚帝開口就要遼國一半兵力，群臣紛紛期待主將人選，
“朕，御駕親征?！比撼鉴f雀無聲。
四十年前，遼道宗之孫，昭懷太子耶律浚之子耶律延禧出生；
三十五年前，道宗封耶律延禧為梁王；
三十二年前，梁王被進封為燕國王；
二十四年前，燕國王被任命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并確立為皇位繼承人；
十四年前，天祚皇帝奉詔即位；
十四年腐朽統(tǒng)治，遼國已到崩潰邊緣；
三年前，天祚皇帝到春州，召集女直各部酋長來朝，席中命令各酋長跳舞，完顏阿骨打不肯；
兩年前，完顏阿骨打繼承兄長烏雅術(shù)女直聯(lián)盟長職位，統(tǒng)一女直各部；
一年前，阿骨打率領(lǐng)女直起兵反遼，連戰(zhàn)連捷，所向披靡。
現(xiàn)在，天祚皇帝集結(jié)遼國半數(shù)兵力御駕親征，欲一舉解決女直之患。
理想總是美好的，但殘酷的現(xiàn)實才能讓人成長。
可惜，四十歲的耶律延禧很明顯已經(jīng)過了成長期。
天祚皇帝想不到的是，這一把豪賭直接葬送了遼帝國。
十二月初，金國皇帝行營。
“阿骨打陛下，諸位，遼國皇帝御駕親征，半月前出發(fā)，號稱七十萬，實則十萬上下。兵分三路，御營都統(tǒng)為蕭奉先，副都統(tǒng)耶律章奴出長春路。蕭胡靚姑為主，柴士誼為副出寧江州。蕭特末，林牙蕭察趨斡林濼。欲分進合擊我軍?！眹嗤觐伻龈脑跒榛实酆椭T位將軍介紹戰(zhàn)局。
耶律章奴，記住這個名字，他會跟耶律延禧完美合作，毀掉遼帝國。
“諸位怎么看？”阿骨打發(fā)話。
“遼人驕縱輕敵，竟分兵伐我，自當迎頭痛擊，可大敗之?！闭f話的是撒改的兒子完顏宗翰。
“粘罕（宗翰）說的是正理，然而遼人即便兵分三路，每路人數(shù)也都比我全軍多一半，依然不好打?！敝斏鞯淖谛壅f道。
眾人議論紛紛，主張主動出擊者有之，主張據(jù)城防守反擊者有之，但沒有一個主張和談或撤退。
這才是新興強國的氣勢。
最終，阿骨打陛下拍案做出了決定，
“習(xí)古乃，銀術(shù)可鎮(zhèn)守達魯古城，朕親率兩萬步騎進至爻刺，修筑營壘壕溝，遼軍出動大軍十萬，只要不能大勝，必定大敗，我們，”
阿骨打從主座上站起身，揮動右臂指向正前，
“拖死他們。”
“是！”眾將應(yīng)聲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