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人？”
“郡王明鑒，是遼國漢人。”
“哈哈，陳大人，您看您這話說的，遼國漢人就不是遼人了嗎，難道他還心向我大宋不成？”
來人是鴻臚寺一位官員，據(jù)他所說有一隊遼國貴族組成的商隊想找趙樞買大批貨物，由于涉及到一國宗室和一國貴族打交道，官家讓他們衙門做個中人。
宋遼互市是從太平興國二年開始，初時只在鎮(zhèn)，易，雄，霸州設榷場，有小規(guī)模貿易，后由于宋遼戰(zhàn)爭而中止，澶淵之盟宋遼結為兄弟之國，遼圣宗稱宋真宗為兄，宋每年向遼交十萬銀二十萬匹絹，兩國以白溝河為界，在邊境設置榷場開展貿易。
說白了就是宋每年給遼三十萬兩銀貨，兩國做生意。
如果說兩國在戰(zhàn)爭方面不相上下誰也奈何不了誰，那做生意遼國真是撲街撲到街尾去了。
最大的問題是——宋朝貨幣比遼國自己的貨幣更有權威。當然這也有遼國鑄造的貨幣本來就少有關系，甚至在后世有幾個年號的銅錢只留下來一兩枚，成為有價無市的國寶。
《宋史》記載：供備庫使鄭價使契丹還，言其給輿箱者錢，皆中國所鑄。
后世統(tǒng)計分析，同時期宋朝貨幣數(shù)量占宋遼兩國流通貨幣的九成以上。
這就對遼國產生了災難性后果——補上歲幣之外，宋每年還能從遼國身上賺八十萬兩。
這是必然的，鑄幣權在宋朝手上，遼國只能接受貿易霸權。
當然，其中大頭都被官方貿易賺去了，老百姓把交給朝廷的歲幣賺回來后，只能賺一點。
結果就是一百年間，遼國的財富源源不絕地輸入大宋，而宋朝的文化又滲透了遼國，兩國相安無事兵備廢弛，上層腐敗，以至于遼國被兩千人起兵的女真人按在地上拍。
同樣的把戲幾十年后南宋又對金玩了一次，金國初期在軍事上直接對北宋進行了斬首，但經濟上依然被南宋碾壓，百年過后也是從上層腐化，被蒙古人滅國。
這些都是后話了，現(xiàn)在趙樞了解的情況是，他的作坊生產的肥皂，香水，琉璃器皿，各種木制品，麻將，紙牌，四輪馬車，黃圖（劃掉）春宮圖，以及市面上豐富的小說都已經傳到了遼國貴族圈子，而且頗受歡迎。
這倒不意外，每隔幾個月他就能見到來東京采購各種貨品的遼國商隊，這些東西沒傳過去才怪了。
“郡王，官家的意思是，盡量拉攏，以后說不定會有些用呢。”
“嗯？難不成爹爹是想讓他們走投無路時來投我大宋？哈哈……”
嗯……官家可能真是這么想的，歷史上天祚帝耶律延禧窮途末路之時，趙佶就寫信說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讓他南下宋境內避難。不過天祚帝雖然皇帝當不好，卻也是條硬漢，退出大漠還要率殘軍南下想收復國土，最終幾乎全軍覆沒，他本人向西逃竄，路上水糧斷絕以冰雪充饑，最終被婁室俘虜。而這條硬漢在生命的盡頭也沒慫，比起徽欽爺倆的軟弱，天祚帝可謂是奮戰(zhàn)到最后一刻。紹興二十六年，完顏亮命令五十六歲的宋欽宗和八十一歲的天祚帝比賽馬球，宋欽宗從馬上跌落被亂馬踐踏而死，八十一歲的天祚帝縱馬沖出重圍，被亂箭射死。
“好了，來的都是客，小王自然不會因為客人是遼人而歧視他們，只要給錢，生意都好說?！?p> “是，郡王，陛下只是讓下官叮囑郡王二三，至于如何做生意，全憑郡王做主?！?p> 這位陳大人向趙樞啰嗦了一通，大意就是這不是簡單的生意，而是兩國上層的往來，不要太過斤斤計較，也不要墮了威風，要做到不卑不亢，友誼第一賺錢第二吧啦吧啦……
而后為雙方引薦，陳大人便自行離去了。
那位遼國“漢人”貴族看起來比趙樞大五六歲，二十歲出頭的年紀，長相中等但皮膚很白，足蹬絲履，身著紫色長衫，頭戴唐式金步搖冠。
云鬢花顏金步搖，好騷啊……
趙樞竭力控制自己不把這句話說出來，不過他覺得自己的眼神已經把對面的男子當成兔爺了。
剛才張邦昌給雙方引薦時已經互相了解過了，這位遼國“漢人”名為韓企仁，是遼國第一漢臣韓德讓后代，這位韓德讓就是“高梁河之戰(zhàn)”大敗宋軍那位，之所以“漢人”加引號，是因為他雖然是漢姓，但韓德讓被賜為契丹貴族身份，韓姓后來更成為遼國僅次于耶律和蕭的第三大姓。
而這位韓企仁有一位表哥韓企先，遼國被滅后出仕金國，官至金國宰相，位列開國功臣，甚至封王。
當然，這些趙樞并不清楚。
“不冷嗎？”
他還是選擇最沒營養(yǎng)的開場白。
“還好，遼國比你們這兒可冷多了，可在下聽說‘君子死，冠不免’，郡王殿下未免有失風度了?！?p> ……這孫子到底是來做生意的還是來斗嘴的？
現(xiàn)在在屋內，趙樞戴了頂鹿皮帽子，從外表上確實比不上韓企仁端正。
趙樞默默摘下帽子，露出里面的平式幞頭，雖然還是不如韓企仁端莊，但也算比較正式了。
“韓公子，聽說你要買大批貨物，小王商行所儲備的都不夠，您到底要多少？”
“敢問，郡王有多少？”
“呵呵，難不成小王有多少公子便要多少不成？那可是好大的口氣啊?！?p> “不敢，在下小家小業(yè)，只是想必郡王也知道，我們韓家在大遼五京都有產業(yè)，在下這一支正巧在南京，此次來是代表家族商談生意，雖然只帶了八萬貫，但只要順利，以后的日子長著呢?！?p> “幽州？”
“郡王明鑒，在我們遼國，叫析津府，也叫燕京?！?p> “可你們東京不是沒了嗎？”
“無妨，就算女真蠻子打到南京，該做生意還得做生意不是？”
……這孫子還是個挺純粹的商人。
“不重要，你剛才說你帶了八萬貫，是金銀、銅錢還是貨物？”
“我們帶來了牲畜，皮子，麻布，馬具，東珠，郡王也知道現(xiàn)在遼東被女真蠻子占去了，東珠都得從他們手里買，緊俏得很啊。”
“等等……你們一邊打仗一邊做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