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只是大家的猜測,雖然合理,但還是猜測?!?p> “沒錯,雖然是猜測,但是合理。用這種理論來看的話,官家想名垂青史,現(xiàn)在正在走歪路。路子錯了,越努力離成功就越遠(yuǎn)?!?p> “什么歪路?”
“開疆拓土,改制革新,推行新法,都是歪路?!?p> “那重用朱勔大興花石綱反倒是正路嘍?”
“你怎能說如此……”
“這算哪門子大逆不道之話?”
“好吧……你說的這些都不挨著,想要名垂青史,不需要做出什么成績,只需要跟史官搞好關(guān)系就行了?!?p> “你這才是歪路?!?p> “非也非也,咱們的前提是,現(xiàn)在順著我的猜測說,歷史是由史官隨意書寫的,如果官家把打西夏收河湟的軍費(fèi)都用來打賞史官,能不名垂青史嗎?”
“你這個想法也太胡鬧了吧?”
“是,有些故作清高的讀書人會裝出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樣子,但可以給別的,比如說爵位?”
“爵位?給史官爵位?趙樞你是不是喝多了?”
“你看你看,連你都這么驚訝,那些史官豈不是更喜出望外,比如說從今以后給史官封侯爵,他們還不是爭著歌功頌德?”
“侯爵?范文正公生前都沒有爵位,史官封侯?你絕對是瘋了!”
“確實(shí)有點(diǎn)過,那伯爵好了……好像也太高,子爵?”
“這是爵位高低的問題嗎?你要是敢在朝堂上提議給史官封爵,當(dāng)場就會被罵得狗血淋頭。”
“是啊,可那又怎樣呢?群臣罵我,最多也就罵幾十年,但史官修的史書卻能讓我名垂青?!?p> “不對,別人也可以寫書,把自己的看法留下來?!?p> “沒錯啊,誰編寫的史書好,就給誰封爵,只要有三五個影響力最大的夸獎官家,剩下的隨他們罵,那也只是野史罷了。”
“并不是每個文人都能被收買的。”
“竹櫻你怎么沒點(diǎn)商人的覺悟?沒有做不成的生意,只有談不攏的價格?!?p> “誰要是接了你的爵位,不成天下文人笑柄才怪?!?p> “衍圣公成為天下文人笑柄了嗎?”
“這是兩回事?!?p> “一回事,可以讓衍圣公牽頭瞎編史書啊,誰不給面子就讓孔家?guī)ьI(lǐng)天下文人把他罵臭?!?p> “你這完全是昏君行徑,要讓你官家用你的法子,怕是要……”
“要亡國,亡國也不打緊,只要把史官捧到天上去,后世的史官也會高度肯定的?!?p> “你贏了……繞了這么一大圈,我都忘了咱們本來在說什么?!?p> “本來在說投降的方式,十國中李煜等君主是第一種,投了就是真的投了,把什么都交出去?!?p> “第二種只是名義上投降,實(shí)際該干什么干什么,就像西夏對咱們稱臣一樣?!?p> “你說的確實(shí)是一種,但我要說的是另一種,就是董氈投咱們大宋那種,名義上稱臣,軍事行動上也聽命令,但還是保有很大程度的獨(dú)立,我們不會插手他治下的官員任命,也不管他如何治理領(lǐng)地,這種投降更像是成為附屬國,甚至只是羈縻?!?p> “你是說歸義軍向李元昊投降也是如此?”
“我不知道,因為已經(jīng)很久沒有歸義軍的消息了?!?p> “那就是沒了,給他們上柱香吧?!?p> “沒有消息也有不只一種情況,不一定是死光了?!?p> “還有什么情況?”
“比如一個叫朱松的殺了人,為逃避抓捕改名為朱仝?”
“歸義軍后來叫什么?”
“首先你要知道,歸義軍并不是一個純粹的漢人政權(quán),那里漢人、回鶻人、吐蕃人、黨項人混居,天祐年間,張議潮之孫張承奉建號‘西漢金山國’,自稱白衣天子,只過了五年時間,甘州回鶻兵臨城下,張承奉與其訂城下之盟認(rèn)甘州回鶻為父,改國名為西漢敦煌國,自稱敦煌國天王。”
“所以回鶻與歸義軍并不是不死不休的關(guān)系,張承奉是兒皇帝?”
“不止如此,我這幾天問了好多人才搞明白一點(diǎn),張承奉死后曹議金掌管敦煌國,恢復(fù)歸義軍名號,卻同回鶻、于闐互相聯(lián)姻,而后附甘州回鶻向后唐進(jìn)貢,太平興國年間稱他們?yōu)椤噬持藁佞X’,真宗時期以羈縻對待,任命曹宗壽為歸義軍節(jié)度使。但有趣的是,西夏人進(jìn)攻肅、瓜、沙三州時,并沒有受到歸義軍的抵抗,卻與回鶻人發(fā)生了戰(zhàn)斗?!?p> “回鶻人取代了歸義軍,曹家只是空有節(jié)度使的名頭?!?p> “是這樣,不僅如此,西夏對肅、瓜、沙幾州也是羈縻對待,自歸義軍向李元昊投降后,直到皇祐年間,沙州曾十余次向我朝朝貢,其中康定元年,大理寺丞石延年建言聯(lián)絡(luò)瓜、沙回鶻,東西夾擊西夏,并得到沙州回鶻的鎮(zhèn)國王子回應(yīng),只是后來不了了之?!?p> “到皇祐年間……李元昊死了?”
“是啊,李元昊死后先是沒藏太后兄妹掌權(quán),然后是李諒祚、梁太后兄妹、小梁太后,這些年西夏不斷發(fā)動戰(zhàn)爭,河套走廊也沒能幸免?!?p> “我記得你說過,永樂城之戰(zhàn),梁太后在沙州征發(fā)了十分之九的人?!?p> “是這樣,我本來還想會不會是當(dāng)時梁太后實(shí)在缺錢,把沙州屠了。”
“商隊去沙州了嗎?”
“正是,他們回程時在風(fēng)暴中迷了路,大多數(shù)人都在這場風(fēng)暴中失散了,幸存幾人陰差陽錯到了玉門關(guān),本想南下回河湟,卻在半路被西夏人發(fā)現(xiàn),抓到了沙州?!?p> “歸義軍還是沙洲回鶻?”
“嗯……不知道?!?p> “不知道?”
“嗯,不知道。據(jù)他們所說,當(dāng)年梁太后沒有屠城,確實(shí)只是在沙州征兵,但只征到幾百人?!?p> “不是九成嗎,怎么才幾百人,難道沙州總共不到一千人?”
“因為沙州人不愛國,在西夏人來征兵時一手刀子一手金子,要么拿錢滾蛋,要么大家干一場,西夏征兵的官員很有操守,自然是拿了金子滾蛋,所謂只剩一成不過是那官員在征不到兵又有錢拿的情況下隨口胡說而已。”
“什么亂七八糟的……這也能行?怎么西夏還不如咱們的作坊講規(guī)矩?!?p> “當(dāng)然,剛才不是說了嗎,西夏對沙、瓜、肅幾州只是羈縻對待,就好像遼國對女真一般。”
“所以他們有多少人?”
“說是有三千多戶,兩萬多人吧。商隊也搞不明白,據(jù)他們所說沙洲現(xiàn)在有兩套人馬,一是漢人為主的歸義軍后代,人數(shù)只有幾千,而且沒有主事之人,不過好在還能抱團(tuán),另一邊自然是回鶻人,他們占了大半人口和產(chǎn)出?!?p> “他們之間和平共處?”
“本來是有摩擦的,但外有西夏強(qiáng)敵,雙方已經(jīng)白余年沒有沖突了,互相之間通婚,據(jù)說只從外表根本無從分辨是漢人還是回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