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迎閣的天井有一處極美的假山,假山邊角種上了些四季不敗的花朵,每次來,小白都會駐足停留片刻。
而今天,她覺得,自己看這片景象的心情變了。如果說以前都是純粹在欣賞,那么這一次,她有了些再好的景色也終究會逝去的感傷。
沒等到她嘆氣。一聲輕微可見的嘆息聲傳了出來。
“余珂?”
“小白?”余珂也很詫異在這里遇到她,小白并沒有在意余珂對自己的稱呼變了,疑惑的看了看他。
余珂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也沒換,昨日的泥濘今天已經(jīng)結(jié)成了土塊,頭發(fā)還亂糟糟的,眼眶微紅,像是剛剛哭過。
每次看到余珂都是這樣落魄,難道他就沒有還好的時候嗎?小白走了過去。
“昨天都沒來及問你,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兒了?上次從伏蠃地出來你沒回家嗎?就一直待在惠城?”
“恩,沒回去?!彼拖骂^,睫毛上掛著幾滴眼淚?!皼]臉回去,真的是太丟臉了?!?p> “吃這個吧?!毙“装褢牙锏亩咸悄玫剿埃斑@個很好吃,甜甜的,吃了就不覺得難過了?!?p> “那你吃了嗎?”余珂看著她,他明顯能感覺的出眼前的小白也有不高興的事情。
小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不高興的有這么明顯嗎?其實(shí)早上她和林文娟吵過一架,又發(fā)了瘋似的買完東西后,摸著癟下去的錢袋她心情早好了,沒有什么比得上餓肚子的痛苦,顯然余珂還不明白。
“我不用吃這個,我只要看看我的錢袋子,想想明天該怎么才能賺到足夠的錢,我就沒力氣難過了?!?p> “有了足夠的錢就不會難過了嗎?”
小白坐在他身邊,長吁了一口氣:“也不完全是吧,但至少,可以在難過的時候找樂子讓自己忘了那些事情?!?p> “忘不了怎么辦呢?”
“忘不了就忘不了唄,誰能把腦子的記憶完全抹去的?又不是傻子。況且,誰還沒幾件糟心的事兒啊,要是真的一件都沒有,那就真成傻子了?!?p> 余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覺得自己從前就是傻子,而現(xiàn)在是個不承認(rèn)自己是個傻子的傻子。他把一塊冬瓜湯丟到嘴巴里,甜味瞬間沖淡了他的苦澀?!罢婧贸??!?p> “你看我剛剛遇到你的那天,你穿的衣服雖然有些破損,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你是個富家子弟,不然你上不了那輛馬車來不了惠城,昨天你雖然落魄,可是小二因?yàn)槟阌形迨畠摄y子,沒有刻意為難你,你照樣住在惠城最豪華的房間里,這世上,只要是能用錢解決的,一定不會是什么大事的。如果有一天你身無分文,落魄無依,人們看不到你的身份,沒有人給你一口飯吃沒有人幫你,你便知道,最難過的,便是自己原先最不在意的東西反過來嘲笑你?!?p> 余珂有些茫然的看著小白,想到自己這些日子在醬廠的經(jīng)歷,心里苦的發(fā)酸,他不知道他在不在乎從前,只知道也許他從來沒有放下過,所以才會受不了那些人的眼光。所以才會對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實(shí)抱著外人無權(quán)質(zhì)疑的態(tài)度假裝自己不在意。
可發(fā)生的事情,不會因?yàn)榭桃饣乇芫筒淮嬖?,他的身份,不會因?yàn)橛嗉叶兊酶哔F,所有的一切,如果脫離了這虛無縹緲的身份,也許他就只是平凡人,而且還挺招人煩的。
“你怎么一點(diǎn)兒反應(yīng)都沒有,真是的,我著急回家。你也振作一點(diǎn)兒吧?!毙“装咽O碌亩咸欠旁谒埃鹕砣ナ帐皷|西了,她也很煩躁,沒有多余的情緒去鼓勵別人。
遠(yuǎn)遠(yuǎn)地,她似乎聽到了一句“謝謝。”不太真切。小白覺得很沒有誠意。
而余珂則是站了起來,對自己三次狼狽不堪的出現(xiàn)在了小白面前覺得很丟臉,沒想到她身上真的有常人無法想象的故事。他望了望天空,返回了房間,這一次,他的脊背堅挺而自信。
長魚佑樂一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鳳彌不見了,便去了文迎閣大門外,想著待會兒小白出來,能裝作巧遇攀談幾句就好了。
車行的馬車早就已早門口等候多時,小白拿了背包出來,看到余珂正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她,她其實(shí)一直不明白,荒地那個地方,很少有人會去的,他究竟有什么原因非得冒險進(jìn)入?可看到余珂這一次再沒了之前猶豫不決和害怕躲藏的目光,她是開心的,人嘛,總要經(jīng)過些什么才會成長,就比如自己。
小二走過來把一個紙包遞給她,指了指余珂說道:“那個公子給你的,小白姑娘慢走啊?!?p> 小白抬頭,發(fā)現(xiàn)余珂已經(jīng)離開了,她輕輕的打開了那個紙包,看到里面放了五顆糧食。紙上還寫著一句話?!八诿?,產(chǎn)自兔子島?!?p> “原來是因?yàn)樗诿追N子。”小白默默的合上了紙包,放到了背包里。
慶國百年前就不再有粟米這種農(nóng)作物了,本來及其耐旱的作物竟然會在幾次的旱災(zāi)中消亡殆盡,其中的原因沒有人知道。而直到百年后都沒有一個人有本事再把這種種子帶回慶國。
這五顆粟米不知道余珂從何得來,但是它們只是早已風(fēng)干的陳糧,不可能種植的。那余珂把這個給自己,想來也是想通了一些事,要和那段過去告別了。
猜得沒錯,余珂確實(shí)要和偏執(zhí)的自己告別的,再回醬廠,每一個工人都能感覺的出,從前那個高高在上,囂張跋扈,不容置喙的少爺變了,依然是少爺,卻多了些沉穩(wěn)和從容,和之前判若兩人。
“我要是沒看錯,這應(yīng)該是粟米的種子吧?”長魚佑樂款款而來,純白的衣袍在空中輕輕飛舞。
“是你?”小白有些難以置信,怎么會在這兒遇到他呢?
“在下常宇?!?p> “夏商館的長魚?”
“姓常名宇?!遍L魚佑樂不禁笑了。
小白暗自松了口氣,她就說嘛,夏商館的人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常公子眼力不錯,這就是粟米,不過是陳糧了。你是來惠城辦事的嗎?都這么多天了,事情辦完了沒?”
“辦完了,能遇到小白姑娘也是有緣,不知道在下有沒有這個榮幸,能邀小白姑娘喝杯茶?。俊?p> “不巧,你看我這一大堆的貨物,要趕著回迎客來呢。”
長魚佑樂惋惜道:“真是可惜啊,本來還想跟小白姑娘打聽打聽那松林的位置呢,找了好幾天都沒有找到?!?p> “你說那片彎松林???”小白笑道,“本地人都經(jīng)常迷路呢,別說你這外地來的了,要是常公子愿意多等幾天,等我明天安排好了,后日再來找你如何?”
“再好不過了?!遍L魚佑樂自然是欣然接受,“只是你一個姑娘帶著這么多貨物趕路怕也是不安全,不然,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這些車夫我都熟悉,況且一路都是官道,不會有意外的?!?p> 長魚佑樂可不會真的聽了小白婉拒的話,他跳上了馬車,笑道:“咱們沒遇到也就罷了,如今遇到了,我要是不送你,是何道理,小白姑娘就別客氣了,反正我也沒事,就當(dāng)陪你說說話了,不然路途遙遠(yuǎn),多悶得慌??!”
小白笑了笑,也不再推辭,跳上了馬車,出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