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暇到底是不是來替林老夫人傳話的，小白已經(jīng)沒心思去猜想了，但林文娟在小白這兒無端鬧了一場卻是很快傳到了林家人的耳朵里，他們放任小白在當天夜里不告而別獨自離開，在接下來的兩天之內(nèi)沒有過問，就如同上一次小白和林文娟不歡而散，彼此心照不宣。
又過了兩日，這一天是戲班子在林府的最后一天，林老夫人歇了晌午，來紅露苑聽戲，剛剛靠近，就聽見了一句：“見大娘生偏心令人難忍?！彼D時氣急，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當場掀翻了一個圓桌，碗碟香爐丁零當啷碎了一地，臺上那戲子也被嚇得沒了聲音。
園子里安靜的落針可聞，林張氏慌張跑了過來，就被林老太太一拐杖打在了腿上，瞬間淚眼汪汪，“老夫人這是怎么了？”
“哪個不長眼的點的這出戲？你也敢應(yīng)了？他們?nèi)⌒δ銉蓚€女兒你也能坐的??！給我把戲單子拿來！”
林張氏急忙按住了林老夫人，心里委屈極了，今天是最后一天，不管是林文海還是林東越都不在，她半路過來的時候，這戲已經(jīng)開鑼了，總不能讓那些戲子不唱了，豈不是更叫人看笑話？“老夫人，你別多心，這出戲是這戲班的拿手名曲兒，沒別的意思，咱們林府在惠縣什么身份，哪兒有人敢取笑我的閨女？”
林老夫人一把甩開了林張氏的手，怒喝道：“給他們銀子！現(xiàn)在就讓他們滾蛋！”臨了臨了，還是被毀了。
夜幕降臨，林張氏處理完后續(xù)的瑣事，滿臉疲態(tài)的來了林老夫人的院子，這會兒林東越、林文海、林文娟，還有陳珩都在，旁邊飯桌上是早就冷了的晚飯，幾人都垂眉耷耳，滿腹心事。她還沒坐穩(wěn)，就聽林老夫人問道：“那出“鳳還巢”是誰點的？”
林張氏微微愣了片刻，目光從陳珩的身上劃過，笑道：“都結(jié)束了，老夫人還追問這些干什么？”
“到底是誰？你管著林府上下，難不成連個戲單子都看不明白？”戲班子入府，想聽什么主客都可以在戲單子上寫明。
林張氏不說話，就見陳珩站了起來，欠身說道：“祖母，別問岳母了，是我母親點的?！?p> “砰”的一聲，林老夫人手邊的茶盞，在陳珩腳邊碎裂，“好好請她她不來，非要等到林府鬧了笑話再來錦上添花嗎？”
林文娟即刻起身，護在陳珩身邊說道：“祖母你干什么！是那老婆子的錯，又不是陳珩的錯！”
“你給我閉嘴！”林老夫人呵斥道，“我不問你的錯事也就罷了，你還張狂起來了！”
“文娟！不得對祖母無理！”林文海將林文娟拽到了后頭，又對林老夫人說道：“祖母，是文娟的不對，她還是個孩子，你別跟她生氣，當心身子?！?p> “你也是個不懂事兒的！”林老夫人氣沖沖的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隔著地毯的聲音，沉悶的叫人壓抑，“她嫁人了呀！你怎么還有臉說她是孩子！”林老夫人舉著拐杖在林東越和林張氏二人之間點了點，“就是因為你們！一個嬌慣著覺得自己的孩子天下第一！一個撒手不管只看著別家的孩子好！瞧瞧這兩兄妹！一個窩里橫一個糊涂蟲，就沒有一個聰明懂事的！尤其是文娟！”
林文娟有些不服氣，她做錯什么了？剛要說話就被林文海瞪了回去，委屈的眼淚直打轉(zhuǎn)。
“你還委屈上了？”林老夫人喊道，“哪件事兒你做對了？就說陳家，你非要嫁非要嫁！嫁過去了又整天甩臉子！不管陳珩的母親為人處世如何，終究是你婆母，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現(xiàn)在好了，人家不是泥捏的！讓戲子好好唱了一出，半個惠城都要笑話咱們林府了！”
陳珩只好再次致歉：“我母親絕不是故意的?！?p> 林老夫人冷笑道：“林家對你如何你心里有數(shù)吧？文娟嫁給你，林府從頭至尾都是禮數(shù)周到，做事妥帖的，你岳父看重你，林府也不求你回報什么，你們陳家倒是好，有一個算一個，沒個懂事兒的！當然，這事兒還是怨文娟！她只懂林府的小事兒，哪里懂外頭的險惡？好賴話都聽不出來，活脫一個傻子！”
林文娟終是哭了起來，陳珩嘆氣道：“文娟是個很單純的姑娘，以后我也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照顧？結(jié)果就是讓她死心塌地為你，好壞不分，到最后連自己的親人都不要了嗎！你陳珩何德何能？要堂堂一個縣長為你的事情東奔西走，還要自己的妻子去責罵毫不知情的小妹！你照顧？因為你，林家天翻地覆！要不是文娟心儀你！要死要活的要嫁給你！我哪怕捆了她去當姑子，都不叫她進你陳家的門！”
“好了，母親！”林東越終于開口，“這事兒賴我！要不是我，文娟也不會去找小白，明兒我就去跟她賠不是行不行？你就別再責罵陳珩了，他也不容易，文娟是心疼他，才會失了分寸的，她們姐妹兩個感情深，小白不會真的生氣的?！?p> “瞧瞧！”林老夫人氣急而笑，“還搞不明白現(xiàn)在什么狀況呢！我看你最好把你的好女婿供奉起來，將來就指望他給林府光宗耀祖吧！”
“老爺不是這個意思，老夫人！”林張氏急忙說道。
“你閉嘴！外人只道你賢良淑德，可你捫心自問你占了其中哪一條！孩子是你未來的倚仗不假，可你呢？有個當母親的樣兒嗎？你倒是為他們好，萬事合了他們的心意就是為他們好了嗎？文娟的日子過得亂七八糟只管叫你善后，文海呢？到現(xiàn)在都不娶妻！你是她娘！管不了他是你無能！你知道有些事我為什么不同你商量了嗎？我不想聽一切隨我高興這樣的話！.....”
林文海皺了眉頭，雖然他也生氣陳珩的母親借著戲班子嘲諷林文娟、小白和陳珩之間的感情糾葛，但話說回來，陳珩畢竟是自家人，是自己小妹的丈夫，祖母一向慈愛，今兒怎么因為這件事發(fā)了這么大的火，幾乎是把每一個人都罵到了，“孫兒明兒就聽了母親的安排，迎娶妻子過門?！?p> “你當菜市口買菜呢？”林老夫人冷笑道，“還真不是一般的糊涂！站著也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被人一把拽到水里去了，你倒是不怕別人傳出你和陳家姑娘的事兒來，我還怕旁人說我的孫兒弱不禁風比那姑娘還要嬌弱呢！”
林文海臉色一紅，不說話了，陳珩咬了咬嘴唇，開口說道：“嬸娘已經(jīng)將茵如妹妹送去別處養(yǎng)病了?！?p> “聽見了沒有？鬧了這么大一出，還是人家的妹妹呢！你再看看你們！小白可是上了林家的族譜的！”林老夫人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小白幫過文海，要是沒有她，文海就算完了！那些商戶埋怨林府，他這個會長的位置想都不要想！文娟你呢？你倒是和陳珩在一起了，可小白呢？你們兩個都該記住，你們欠她的！”
林東越蹙眉說道：“母親對小白好的有些過分了，她歲數(shù)小，怕是要仗著這份恩情恃寵而驕了?！?p> “你的意思，你看見她仗著這份寵愛招惹了你的貴客了？”林老夫人不禁發(fā)問，看著林東越不說話似是承認了，突然笑了出來，“就憑你那雙眼睛？那你有沒有看見？你的貴客在救你兒子之前，是小白先出手救文海的！”
林文娟擦干了眼淚，說道：“小白那個性子，根本就不用我爹親眼看見！她平常對誰恭敬過了，一副誰都不怕的樣子！說她惹了八爺不快我是信的，不僅如此，她還說了，瞧不上陳珩，還嫌棄夫妻官職太低，只見過守城官呢！”
“她說的有什么不對！”林老夫人反問道，“除了你們父女兩個把陳珩當成塊寶貝，他算什么東西！還有你爹，在縣長這個位置上待了這么多年，要真有本事早就見著總督和知府大人了，還用等到那一天八爺上門嗎？你們一個個，眼睛里除了惠城這點兒地方，再看不到別處了！”
“那她也是不對嘛！爹也是她爹，陳珩也畢竟是她的姐夫，她怎么能這么說！”林文娟哽咽道。
“你現(xiàn)在說你們是姐妹了？她處處忍讓著你，惦記著你當初那點兒小恩小惠，你告訴我，你為她著想過什么，那天為了陳珩，又說了什么！你說小白不該進林府大門??！你怎么能這么對她！”林老夫人痛心疾首。
林張氏心里咯噔一下，起身問道：“文娟，這是你說的話？這可是你祖母的決定！”她臉色有些發(fā)白，心中了然林老夫人突然發(fā)怒其實并不是因為陳珩的母親點了一出鳳還巢。
自從她做了林府的兒媳婦，就一直孝順在林老夫人身邊，日子久了，有些地方也和林老夫人有些相似，比如瞧不上陳珩，就會忽視陳珩的一切，包括他的前程和他母親的愚蠢。而她自己又是一個非常懂得如何孝順長輩，讓長輩感覺妥帖，如何疼愛子女，讓子女親近歡喜的人，所以她非常喜歡小白，只是因為林文娟喜歡而喜歡，因為林老夫人看重而看重。林張氏看的出來，日子久了，林老夫人對小白的看重已經(jīng)多過林文娟對小白的喜歡了，如果有誰輕視了這份看重，便是輕視了林老夫人。
林文娟不敢動，林老夫人笑道：“你尋思你辦的糊涂事兒沒人知道是吧？要不是無暇擔心小白去看了看，還聽不見這些呢！文娟啊文娟，你真是讓我失望??！你把我的話都當耳旁風了！”
“母親！”林東越忍不住站了起來，“小白說到底還是個外人，母親你就不要因為這個外人責罵咱們了，八爺走了，到現(xiàn)在我都沒找到人，陳珩的事兒又沒了下文，你還擔心小白是不是因為文娟而不高興，真是。。。哎！”
“好啊！真是好！”林老夫人也站了起來，目光在幾人身上轉(zhuǎn)了一遭，落在了林文海身上，“你呢？你也拿小白當外人，覺得不管林府如何待她，都是應(yīng)當?shù)膯?？?p> 林文海微微蹙眉，說道：“父親說的對，小白和和文娟是姐妹，頂多鬧鬧脾氣，不會真的生氣?！?p> “咚”！林老夫人拿著拐杖狠狠的敲打了一下地面，“別忘了這個勞什子的生辰宴是為了什么！你太讓我失望了，和你爹一樣！都是庸才！在眼皮子底下死心塌地幫你的人一個都看不見！”她太失望了，其實從一年前她就已經(jīng)失望了，如今她再無話可說，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