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小白獨自在惠城的街道走了很久,所有認識她的人都熱情的跟她搭話,對她問東問西,還有那相熟的掌柜會塞給她一些新上的貨物。
可當(dāng)?shù)赇伒拇箝T一個個的關(guān)上,只有她一個人還在外頭徘徊的那一刻,她突然覺得,這里雖然是她非常熟悉的地方,卻算不上她的歸宿。
在惠城,她只是個過客。
其實她真的很想陪在果昭陽身邊,不是她去溫暖果昭陽,而是果昭陽在點亮她的生活,沒有人這樣掛念過自己,明知道這里對他很危險,還依然選擇回來。
但她不能,桑嵐會誤會的,她只是一個孤兒,怎么能和世子扯上關(guān)系?入眼滿是燈紅酒綠,可小白的心中卻是一片蒼白。
不知不覺,小白走進了惠城有名的夜市,歡聲笑語不絕于耳,不管是興奮還是悲傷,都是通宵達旦,小白挑了一個賣宵夜的攤子坐了下來,要了一碗紅豆湯圓,卻怎么也咽不下,心里堵了一種莫名的情緒,她也說不上來到底是什么。
“什么狗屁二小姐!再胡說當(dāng)心我打掉你的牙!”
遠遠地傳來一聲怒罵,老板冷哼一聲,說道:“沒見著林少爺有多大脾氣,怎么身邊的姑娘這么蠻橫!”
“林少爺?”小白看了過去,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林文海直直的站在那兒,旁邊一個鵝黃色的姑娘正掐著腰罵跟前一個小丫頭呢,想起最近林府大大小小的宴會,小白心里了然。
攤子的老板冷言冷語道:“不知道哪兒來的丫頭,沾著林府就開始耍橫,一整天了,整條街都被她搞得烏煙瘴氣的!要是林少爺真的娶了這個禍害,怕是林家的好日子就要到頭咯!”
不會的。小白心想,有林老夫人在,就絕不會讓林文海娶這樣的姑娘為妻。
那姑娘站在了臺階,對一眾看熱鬧的人說道:“今天本姑娘就把話撂在這兒了!我姑父可說了,那個野丫頭根本就沒上族譜,算不得林家的二小姐,不過是時不時來林家打秋風(fēng)的一個窮親戚!遠的都不沾邊的窮親戚!你們別因為和她有生意往來,就聽她胡說!要是再讓本姑娘聽到一句有損林府聲譽的話,當(dāng)心本姑娘不饒你們!”
小白不在意族譜的事是真是假,也不在意外人會怎么看,更不在意這位姑娘對自己的惡意,可她瞧著林文海默不作聲的樣子,心里難受的好像被緊緊掐住了脈門一樣,喘不上氣來。
“小丫頭是不是遇到什么難事兒了?”老板問道,“別哭,大叔送你一個糖餅,吃了就好了,日子再苦也要過下去,忍一忍,總會守得云開見月明的?!?p> 小白這才發(fā)覺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流淚了,原來她真的很害怕,即便自己已經(jīng)很有自知自明了,但只要他們有丁點兒的不屑一顧,她便是潰不成軍。
“多謝老板,我沒事?!毙“罪w快的吃下了那碗冷湯圓,付錢結(jié)賬,她已經(jīng)好多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做的,是要遵守和阮媼蘿的約定,早早的睡覺,明天一早大采購。
可剛剛起身,就撞到了一個人,轉(zhuǎn)身,竟是剛才那個姑娘。
“眼瞎?。 蹦枪媚锾直阋蛐“?,卻見林文海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后拽了一下,沒真打下去,那個姑娘有點兒不樂意了,跺了跺腳說道:“表哥你攔我干什么!是她撞的我!你瞧你瞧!我的胳膊都紅了!好疼的!”
“還想胡鬧就滾回你家去!”林文海呵斥道。
小白猛然抬頭,已然淚眼汪汪,在她心里,林文海就像一道白月光,雖然有些清冷,但能打破黑暗的光亮從未消失過。
“哦!”那個姑娘認出了眼前的小白,喊道:“怎么是你這個倒霉鬼!上次害得表哥差點連命都沒了!”說著還打了個哆嗦,拍了拍被撞倒的地方,好像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一樣。
林文海真的生氣了,他擋在了小白身前,瞪著那姑娘說道:“張巧巧!我警告你!你只是我娘的遠房侄女!和林家毫無瓜葛!你若是再蠻橫無理,我即刻將你丟出惠城去!看看誰還能把你接回來!”
張巧巧忽而笑了出來,雖說林文海是在訓(xùn)斥他,可他生的好看,就連罵人的樣子也是好看的緊,“誰說毫無瓜葛?姑母可說了,她喜歡我,想讓我做林家的媳婦兒呢?!?p> “你說什么?”林文海的眉頭擰在了一起,這事兒為什么沒有告訴他?
張巧巧笑著拉住了林文海的手臂,說道:“不然姑母為什么三天兩頭要你帶我出來?不就是為了能和你多待一會兒嗎?別看這些日子去林家的姑娘不少,卻沒有一個能入姑母眼的,她就是喜歡我,想讓我做你的妻子!”
“松手!”林文海冰冷的眼神,讓張巧巧心里打了個機靈,忍不住撒手后退了一步,這還是頭一回,她看到林文海這幅冷冰冰的模樣。
“怎么了?表哥不信,可以去問姑母呀!姑父也答應(yīng)了的,都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表哥這么兇啊?”張巧巧嘟著嘴,一副受了委屈的樣子。
林文海沒想到,他不過是順從了祖母的意思,參加了幾次母親為他舉辦的宴席,那些閨閣小姐的模樣他都沒仔細看,母親便把他的終身大事給訂了!他冷哼道:“我看你真是病的不輕!難道你不知道,只要本少爺不答應(yīng),林家還沒有人能做本少爺?shù)闹鲉???p> 小白嘆了口氣,雖然不完全絕對,但這件事上,林文海不會讓任何人來替他安排。
不想張巧巧聽到了這聲嘆息,指著小白喊道:“你什么意思!嘲笑我??!我告訴你!即便我做不了他的妻子,也輪不到你!你瞧瞧你那副鬼樣子!別癡心妄想了!”
“我從來沒想過?!边@是小白的心里話,林文海對他而言,只是哥哥,是好友。
張巧巧冷笑道:“鬼才信呢!你花了六年的時間巴結(jié)老夫人,不就是為了能順利做林家的少夫人嗎?我瞧著你可比那個陳茵如有心計多了!輕而易舉的就把她踢出了林家!當(dāng)真是丑人多作怪!下賤東西沒安好心!”
“啪!”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巴掌,打在了張巧巧的臉上,她愣了一下,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林文海攥著拳頭,黑著一張臉說道:“等我查出來是誰對你亂嚼舌頭的時候,一定會將你們統(tǒng)統(tǒng)攆出惠城,這輩子都別想再踏進這里半步!”
“你。。?!睆埱汕尚睦锸钦f不出的委屈,這幾天無論她多任性,林文海都沒有跟她說過一句重話,她看著林文海,指著小白問道“你是不是喜歡她啊?”
林文海沉默著沒有說話。
“那她喜歡你?”
林文海還是沒有說話。
“我要告訴姑母!我要讓姑母給我做主!”說著哭著跑走了,林文海朝吉利看了一眼,吉利點了點頭追了上去。
這下可更尷尬了,林文海轉(zhuǎn)身剛要對小白說什么,卻聽小白先笑道:“看來過不了多久就要喝你的喜酒了?”
“別胡說!”林文海揉了揉小白的頭發(fā),又用衣袖輕輕擦拭著她的淚痕,笑道:“不管你聽到了什么,都別往心里去,她在惠城住幾天就會走了,以后也絕不會再來?!?p> 小白推開了林文海的手,說道:“聽你這意思,還想做林大人的主???”
“他可沒空管這種小事。”林文海沒辦法告訴小白,王彥昌父子已經(jīng)在父親和他的幫助下,跳進了商婷挖好的坑,現(xiàn)在商會最忙的是王坤,林家最忙的是林東越。
“說什么呢!這可是你的終身大事!”
“就因為是終身大事,才要好好考慮,不然豈不是要毀了人家姑娘一輩子?”
小白笑了,“多少姑娘做夢都想讓被你毀了終身呢?!?p> “好了,不說笑了。”林文海收斂了笑容,蹙眉說道:“文娟不是因為陳珩的事兒跟你鬧別扭,八爺早說了,他幫不上忙。”
“那就是因為陳珩的娘唄。”
“你。。。那天去陳家,到底和阿云說了什么?”
小白眼中的笑意冷了下來,無暇的話一下子就涌上了腦海,林文娟說阿云的死她逃不了干系,可天地良心她什么也沒說啊,“我說我什么都沒講,你信嗎?”
林文海笑道:“有什么好信不信的,人已經(jīng)沒了,就是可惜了阿云,以后怕是沒什么人能對付文娟那倔脾氣了?!?p> “誰說的?她最聽你的話了,快回去吧,不能讓你表妹一個人告狀不是?林夫人本來就因為上一次你去伏蠃地找我,生我的氣呢。”
林文海嘆氣道:“我爹娘是護子心切,你別太在意,好在祖母明理,既然來了惠城就去瞧瞧她吧。”
“那是!我多會巴結(jié)老夫人??!她自然向著我!”小白眨了眨眼,被林文海彈了個腦奔兒,兩人都笑了。
....
入夜,林文海剛要休息,就見林張氏氣急敗壞的沖到了寢室,猛地一拍桌子,掐腰瞪著他,一副都不知道該說你什么好的樣子。
林文海將林張氏帶到了椅子上,笑道:“什么事兒這么著急?還氣成這樣?”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林張氏拍著心口,真是很少能見到她動這么大的怒氣,“你說說你,怎么能讓巧兒一個人回來?萬一遇到點兒什么事兒怎么辦?”
“吉利一路跟著,能出什么事?”
“我問你,是不是和小白在一起,才這么晚回來的?”
“還真不是?!绷治暮Pα诵?,“小白那么忙,哪兒有空和我瞎聊,我去看了看城里的糧鋪?!?p> 林張氏蹙眉問道:“這么晚去看糧鋪?”
“有生意自然就要做生意,哪兒分什么早晚?這不是快入冬了嘛,各家各戶都忙著屯糧,商會有些事記錄的不清楚,我得親眼看過了心里才有數(shù)?!?p> 為了商會的事兒忙,林張氏自然是沒有二話的,“你也別總是惦記著商會,自己的終身大事也是要好好想一想的!這些天有這么多姑娘來咱們府上做客,你有沒有看中的?”
“太忙了,也沒細看?!绷治暮kS口應(yīng)著。
林張氏嘆氣道:“我就知道你心不在焉,就是糊弄我和你祖母呢!還好有我替你張羅?!闭f著拉住了林文海的手,饒有興致的問道:“你覺得巧兒怎么樣?”
林文海動了動嘴角,將手抽了出來,實話實說道:“不怎么樣,你可千萬別再說讓她做林家媳婦的話了,不然,我便讓吉利娶了她。”
“胡鬧!”林張氏輕輕呵斥了一聲,她雖然中意張巧巧,可林文海要是不愿意,她也不會強求,可想起剛才張巧巧跟自己說的話,她心里又別扭的很,“你不會。。。真的喜歡小白吧?”
林文海起身去了窗邊,看著外頭被冷風(fēng)吹的忽明忽暗的燭火,整顆心也像飄在湖面上似的,不知去向。他從小就對男女之事看的極淡,為了能讓父親、母親和祖母滿意,他也沒有精力去思考情愛之事,這么多年,他能抽出來的空閑,全在照顧林文娟和小白這兩個小妹上頭了。
小白是妹妹吧?林文海的心咯噔一聲,抽痛了一下。
他想起了那一年,自己正因為書讀的不好,早早的進了商會,卻因為年紀太小,又沒做過粗活,被商會的人排擠,回到府里,還要面對父親失望的眼神,整日內(nèi)心苦悶,無處發(fā)泄。小白總是會做些稀奇古怪的零嘴兒給他吃。
明明那個時候迎客來剛剛開張,即便有黃伯帶著商戶捧場,生意也不怎么好,還有人四處造謠小白來歷不明,是什么鈴鐺鎮(zhèn)飄出來的女鬼作祟??尚“讌s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就是一心一意的研究美食,和文娟打打鬧鬧。
也是在那一年,即便沒有來自爹娘的寬慰和鼓勵,他也在小白的笑聲中堅持過來了,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
林文海忍不住笑了出來,在他心里,小白是和文娟一樣的妹妹,可她卻比文娟這個親妹妹更像是一個妹妹,他喜歡小白,如果萬不得已他必須要娶一個女人為妻,他倒是希望那個人會是小白,用這樣的方式和關(guān)系過完一生,他很滿足。
“你怎么不說話?”林張氏靠了過來,心里那點兒疑慮被林文海的沉默無限放大。
“娘,難道你不喜歡小白嗎?”林文海并沒有直面林張氏的問題。
林張氏心中一緊,還真是讓張巧巧說中了!不對!其實在很久以前,老夫人就已經(jīng)瞧出不對了,所以當(dāng)初她一直想小白住在林文娟的院子里,老夫人就不答應(yīng)。“這能一樣嗎?”
林文海笑道:“沒什么不一樣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