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至升星儀式

　　夏至來臨的傍晚，平原落日，紫霞漫天。星輪歷和夏墾歷在這一天重合，光神族與木神族共同祈盼光明與生機的再一次興榮。

　　宏偉的圓頂亭臺坐落于群山腳下，簡樸典雅，如一整座渾然的白玉石山雕琢而成。環(huán)繞臺基的十二根擎天立柱被霞光染成淡淡的緋紅，光潔的半球頂凝聚了一串耀眼的光帶，遠遠望去分外明亮。這里是星月神殿的主殿升星臺，待夜幕完全降臨之后，它將迎來一場壯麗的盛會。

　　亭臺兩翼各有一排聳立的塔樓，沿著山腳架起空中長廊，儼然一道依山屏障。露天的天橋位于長廊頂層，兩側(cè)是石砌的垛口。倚欄遠眺，整片河川平原盡收眼底。

　　星晨乘著暮色來到了塔樓前。升星臺兩翼的天橋是觀景的絕佳位置，但塔樓的大門都是緊鎖著的，好在他來星月神殿也有些年了，對這里的路況基本上了如指掌。

　　塔樓一層的窗口離地較高，他繞著轉(zhuǎn)了轉(zhuǎn)，找到一扇方便推開的窗口，搭了些墊腳物，勉強翻了進來。因為天色已晚，大廳里又沒有點燈，此時一片昏暗。他用拇指和食指擦了擦，一小簇光焰隨即從他的指尖升起，微微跳動著，照亮前方的道路。

　　星晨繞著塔樓內(nèi)的旋轉(zhuǎn)樓梯拾級而上，很快就到了樓頂，這兒有一扇門隔開了通往天橋的路。門是從外面銷上的，他深吸口氣，釋放出一絲靈力，費力控制著去撥動外側(cè)的插銷。

　　幾次失敗，插銷紋絲不動。星晨不禁有些郁悶，用力推一推門，卻發(fā)現(xiàn)這次門居然是開著的。他欣喜地奔上天橋，俯瞰下方的平原。

　　升星臺前錯落有致地散布著一間間塔樓圓堡，外觀精巧，雕欄玉砌，高低參差。一條條懸空長廊交錯貫通，劃出道道優(yōu)美的弧線。整片建筑布局猶如古奧的法陣，莊嚴而又神圣，其外墻清一色潔白，在霞光映襯下透著淡淡的紫紅。

　　星晨悠閑地側(cè)倚在天橋的垛口上，于五彩幻霞中俯瞰這片山河相間的平原。他身穿星月神殿晚禮服般的白色衣衫，單薄的身影與晚景融為一體。夜風揚起他的發(fā)梢，夕陽的余暉映紅了他的臉，那晶亮的眼瞳中似有兩團火光微微跳動。

　　星晨與這天空一起陶醉，忘卻了物我。恍惚中他仿佛聽見了來自河谷王城的號角聲，隱約有嘹亮的暮角聲混雜著大河澎湃洶涌的濤聲在天邊回蕩。

　　夜幕降臨的一刻，飛揚的粒子被極光的前奏阻斷，帶著絲絲暗淡的柔彩匯聚一處；琉璃般的星光千絲萬縷地匯入銀河，散逸成一縷縷耀眼的碎金。夏至日最后的日輝于蒼莽的群山之際黯淡后，璀璨的繁星如流光般綴滿蒼穹。皎白的冰月從棉絮般的彩云后透出，鋪就銀河似的光帶。維爾維斯河從北部群山深處蜿蜒流出，在平原間舒展著流淌，粼粼波光沉浸著碎星，每一滴水珠都折射星輝，如銀河天降。群山踴躍的山脊在星光下隱現(xiàn)，如鍍銀邊。絢麗的天幕后，金月的輪廓浮現(xiàn)。碎星和流螢充溢于天地間。

　　“群山的盡頭是什么？”有人在身后輕聲怯問。

　　星晨一驚，回頭望去，一名身穿神殿長裙的女孩坐在他身后的垛口上。她鬢角的發(fā)絲和長裙的裙擺隨風飄舞，清澈的眼眸如通透的紫水晶般倒映著點點星光。

　　見他看向自己，女孩有些局促，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抱歉······嚇到你了嗎？”

　　“啊，沒關系。我只是沒想到這上面還有其他人。請問，你是怎么上來的？”

　　“樓下的窗口不高的······跳一跳應該就能過來吧?！?p>　　星晨不禁擦擦汗：“剛剛······你是問維爾維斯河谷的盡頭嗎？”

　　“嗯?！迸Ⅻc頭。

　　“請問，你不是河谷這一帶的居民嗎？”

　　“啊，我，我從······海灣那邊來的。我是上個月才來這里的?！迸⒔忉尩馈?p>　　“哦，這樣啊。”星晨笑道，側(cè)坐過來，“我對河谷這一帶還算熟悉。沿著維爾維斯河北上不遠，就能到星原城了。在那里，維爾維斯河、紅河和波江的干流匯聚一處，向東入海?！?p>　　女孩上前幾步，趴到和他相鄰的那個垛口上：“那···再向北呢？”

　　“再向北，沿著紅河谷，就到王城了吧。王城繼續(xù)北上不遠，就進入平原地區(qū)了。東平原地區(qū)的人們以游牧生活為主，有很多小國和村落，它們的宗國在綠山城。西平原主要是波利斯湖的沿岸地區(qū)，那里的漁業(yè)、畜牧和種植業(yè)都很繁榮。”

　　“那，這些地方，你都去過嗎？你知道它們都是什么樣子的？”

　　“嗯，我家就離那里不遠，初夏經(jīng)常去西平原的。真懷念以前的夏隱城，清晨湖面上吹來清涼的夏風，就像海風一樣濕潤沁人。湖畔有連綿的綠色山丘，初夏日里開滿蒲公英和風信子。人們可以一整天躺在山坡上，仰望晴空，看湖水從碧藍變?yōu)槟荷锏耐t……”他不禁流露出陶醉的神情，仿佛正陷入一個令人心馳神往的夢境，“夏隱城北是綠原地區(qū)，再向北，就到玉雪高原了吧，那里我也沒有去過。”

　　天橋北望，夜空中有一顆光華灼灼的明星，閃爍著淡金色的光輝，在北方的天空中甚為顯眼，其星光之盛，比之群星，如皓月之于螢火。

　　“請問，那顆星叫什么名字？”女孩指著淡金色星辰問道，“這么亮，可是我來河谷以前從來都沒見過呢?！?p>　　“那是天琴啟明，只在每年的五月升起。”星晨搖了搖頭，看著那顆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星。

　　“升起？那它來自哪兒呢？”女孩非常驚訝。

　　“夢祀城，我的家鄉(xiāng)。那里是河谷王國的北疆?！?p>　　“真好，常年有星光照耀的地方，好像去到那里啊?！?p>　　“其實我還是更喜歡這里?！毙浅亏鋈?，“夢祀城就像一個浮華世界，有形形色色的人，各種各樣的事，很少可以像現(xiàn)在這樣安靜呢。那兒的星空并不比這里更美。你還沒有見過升星嗎？再等一下，你很快就會見到的，就在今晚?！?p>　　女孩抿抿嘴，沒有再說話。兩個人就這么靜靜地坐著，俯瞰平原夜景，任涼爽的微風拂面。黑夜此時已經(jīng)完全降臨了大地，遠山邊際那依稀的微光也消失在混沌中，天穹上鑲嵌著的璀璨繁星更顯明亮。四周一片靜謐，隱隱有夏蟲的鳴叫和維爾維斯河起伏的波濤聲傳來。

　　遠遠望去，升星臺下散布的間間屋舍燈火通明，那里有百名見習學徒在為即將到來的神職考核做最后的沖刺。此時此刻，星月神殿的殿主和各位神司們，應該都齊聚升星臺，等待這最后的時刻了吧？星晨心想。

　　漸漸地，耳畔傳來了輕輕的吟唱聲。低吟聲從升星臺中響起，在這片曠遠的天地間回旋飄蕩，夜曲般輕柔，神諭般莊嚴。很快，升星臺的主核——琥珀白玉樹變得通透起來，從中滲出點點幽綠的光亮。綠芒漸盛，整個石雕此時又化作了色澤深沉的翡翠，遠望如一棵生機煥發(fā)的參天古木。

　　極光的幻影在極北天際處悄然閃現(xiàn)，無形中有一種神圣的呼喚縱貫整片大陸而來。光神族一年一度的夏至升星儀式此刻終于拉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