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媺之

35 于其易,于其細

媺之 九月木葉 2500 2019-11-11 00:30:00

  盡管翮貴妃下了封口令,但靈閶大哭大吐,終至病了一場,哪里瞞得過宮里這許多眼睛。

  沒過兩天,景元帝便知道了,不免又氣又痛,氣的是太子行事如此狠悖,痛的是一國儲君竟絲毫不顧惜手足之情。

  何況,太子還在禁足思過中。

  鳳藻宮和東宮則把曹良娣推了出來,稟明是曹良娣出于對靈閶的不滿,背了太子行事,這原是后宮私怨,太子也是事后才知曉。

  這一日晨起,蘇媺還在梳妝,便收到了“曹良娣被連降兩級,降為承徽”的消息。

  “一大早便曉諭六宮,貴妃也是急了,那曹承徽是個不安分的,為太子當這個替罪羊,也不算冤枉了她。”

  朝歡一邊說著,一邊從妝匣里撿出一支鶯銜桃葉釵,輕輕插在蘇媺鬢發(fā)上,左右端詳著。

  蘇媺握了卷草玉梳的手一頓,一連數(shù)日,每每想起這件事,心里始終抑抑難紓,像哽著一顆生澀未熟的杏子。

  那一日,曹良娣摔倒在沁芳園的菊花叢里、慘戚戚地呻吟之時,宮女內侍們手忙腳亂地撥開被壓得東倒西歪的花枝,一疊聲地高叫著“宣太醫(yī)”。

  沒有人知道,誘引雪團兒發(fā)狂的,不過是曹良娣那飄逸搖曳的華麗裙擺上,一點肉眼看不見的青椒汁。

  她漫不經(jīng)心地梳理著柔順的長發(fā),一面問道:“那個叫枇杷的宮女可有了妥當去處?”

  “小姐放心,已安排妥當了!”

  一旁的秀姀端詳著手中熨燙好的黃松葉秋裙,臉上都是惋惜的神情。

  “自從枇杷被靈閶公主的指甲傷了臉,到哪兒都被嫌棄有礙觀瞻,只能去冷宮伺候。奴婢托了紫茉姑娘,把她從冷宮挪了出來,安排到太妃宮里做了雜役丫頭,總能好過一些。枇杷在鳳藻宮侍奉的時日不短,雪團兒一直由她照管,這回也多虧了她告知曹良娣的行蹤。奴婢瞧著這丫頭不錯,人也勤快,可惜啊,她臉上的疤痕是消不去了。”

  “鳳藻宮自覺高高在上,拿底下的人不當人看,殊不知,小人物也能決定勝敗?!?p>  蘇媺一腔郁氣仿佛終于找到發(fā)泄的出口。

  她眉間清冷,如寒枝劃過小窗、凍云鎖了孤草,每一句都有力地敲打在人心上。

  “春秋時,宋國大夫華元率軍攻打鄭國,戰(zhàn)前分給每位士兵一塊羊排,卻忘了自己的馬車夫羊斟,最后被羊斟直接駕車送進鄭營,做了俘虜;三國時,袁紹輕視謀士許攸,許攸于是轉投曹操,將袁軍烏巢糧倉的虛實和盤托出,致使袁軍在官渡大敗。所以,老子在《道德經(jīng)》里說:圖難于其易,為大于其細。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

  秀姀和夕安垂著頭,細細琢磨著蘇媺的話。

  良久,朝歡長吁一口氣:“從今以后,太子想必再也不會喜歡釀花飴糖了,而靈閶公主也再不會養(yǎng)狗了!”

  …………………………………………………………

  這日,午覺方起,蘇媺坐在水林三寒雁的紅木小榻上,一手托著下巴,目光似虛無似期盼,越過軒窗外枝葉疏瘦的梧桐樹,愣愣地瞧著冷肅灰白的天空。

  看著看著,她忽然喃喃自語一般道:“秋去冬近,不知侒王兄長在南邊可好?”

  “這時節(jié)正是王爺最頭疼的時候。”秀姀知道蘇媺的心思,放下手中的繡活兒,長嘆一聲。

  主仆二人所說的侒王,姓蕭名琮,是南周末帝蕭易唯一活下來的兒子,他與忠誠于南周的舊臣和遺軍一直蟄伏在西南的山地和密林里。

  “馬上要入冬了,南邊雖不像北邊這樣冷,但將士們的糧草棉衣都要儲備齊全。聽說王爺請大軍師觀看了天象,估計今年冬天比往年還要冷些,怕是要下雪了。”

  “兄長年年冬天都要為糧草發(fā)愁,這樣下去,如何持久為繼?總要想個法子才好?!?p>  “哪有什么好法子?好在赤鵺江、松子山一帶的縣鎮(zhèn)一直在咱們手里,軍資雖不充裕,倒也能勉強支撐。”

  蘇媺眨眨眼睛,揉了揉僵掉的手腕,在過于安寂的棹蘭齋里環(huán)顧一圈,納悶道:“朝歡又跑到哪兒去了?”

  “那丫頭這回可沒亂跑?!毕Π残Φ溃骸靶〗氵@幾日不似往日精神,夜里又總是咳嗽,朝歡說要為小姐做菊花桃仁糕,這會兒去了小御膳,她手腳利落,一會兒便能得了。”

  “不過是秋燥,哪里就嬌氣到這地步了?”

  蘇媺伸個懶腰,調侃道:“也幸好她手腳利落,否則,咱們如何能得知鳳藻宮那蜜酥白的來歷?”

  那一日,朝歡疏忽職守,跑去聽小宮女閑聊,以致曦華公主突然闖進棹蘭齋,險些聽去了蘇媺與秀姀的談話。

  后來,她解釋說,是聽見宮女議論,說衛(wèi)良則要在重陽節(jié)宮宴上揭露曲婉華的大秘密。

  秀姀便留了心,誰知,竟湊巧打聽到,那蜜酥白是齊州刺史衛(wèi)愚輾轉從一家富商手中買下,又悄悄送進了東宮和鳳藻宮!

  衛(wèi)愚是衛(wèi)良則的族叔,衛(wèi)良則又是翮貴妃的馬前卒,衛(wèi)愚若與宮中互通消息,多數(shù)時候不會瞞著她。

  近一段時日,衛(wèi)良則與曲婉華一再發(fā)生齟齬,翮貴妃不僅沒幫著她出氣,反倒找借口訓斥了她一通。

  她心中有氣,私下里時有抱怨,言語中便透露出:連衛(wèi)愚這個族叔也瞧不起她,進貢給鳳藻宮的蜜酥白,一個也沒分給她。

  “虧得朝歡錯有錯著!”秀姀也笑道:“這可是意外之喜!沒想到齊州刺史會是東宮的人。若非那蜜酥白,此人遠在地方上,又甚少在明面上與東宮來往,咱們必然挖不出來?!?p>  蘇媺卻沖她搖頭一笑。

  前有珠蘭在靈閶面前說漏了嘴,后有太妃的川貝蒸梨有意提醒,不管是明面還是暗中、地方亦或京城,只要有串結勾連,便會有蛛絲馬跡可循。

  其實,中秋那一晚,太妃顯然并非是向蘇媺遞送消息,而是隨侍在她身邊的某一個宮人,只不過“有心算無心”,被她湊巧悟到罷了。

  宣頤宮里有太妃的人?

  蘇媺不禁朝窗外望去,只見庭花搖曳、風葉簌簌,不時有宮人穿梭而過,一個個容色自然、行動守禮。

  她不由心中哂笑:這么一打眼看去,難道還能看透別人的心腸?不過眼下,且慮不到這一層。

  蘇媺回過神,迎著秀姀疑問的目光,接了前面的話,繼續(xù)解釋給她們聽。

  “父親說過,地方上不比京城,天高皇帝遠,雖然自在了,可也難出政績,總要在京中找個大樹靠一靠,太子自然是最粗的那一根梧桐木。齊州人口不算極多,不過還算富庶。再者,刺史到底是一州長官,以前,衛(wèi)愚對我們而言,不算什么要緊人物,日后嘛,倒可以多留心一些?!?p>  秀姀和夕安仍是不解地瞧著蘇媺,蘇媺一笑,那笑意松閑疏懶,卻又透著一絲篤定,如疏芳衰葉下一點悠哉而過的雀影,雖然秋深冬近,卻依然不慌不忙地作它的花底客。

  “你們不覺得此人十分有趣么?一只梨子都能被他找到獻媚邀寵的機會,如此費盡心機,必不甘心一直做個中等州府的長官,那是要抓住一切機會往上爬的。只不過……”

  蘇媺頓了頓,有些意味深長地繼續(xù)道:“衛(wèi)愚的心胸似是不大,恐難堪大用。在翮貴妃眼里,此時的他不過是一粒微粟,日后,怕也難長成一顆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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