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樹上去獻殷勤,“小姐,我來幫你?!?p> 李珺看了一眼單薄矮小的小三樹,笑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吧?!?p> 小三樹如蒙獲大赦,俯身退回門邊,而后又補充一句道:“但是老爺今天有訪客,小姐最好現(xiàn)在不要進去。”
“訪客?”李珺沒聽說又有人來,點點頭,“曉得了。”
果然,廳堂里桌子上擺了一些酒菜,但是暖壺里酒溫尚在,菜也都未動幾口,顯然還沒有吃完,不知道是有什么急事耽擱了。
書房里有人正在交談,沈拂的聲音也在其中。
李珺把食盒拎到了正屋的八仙桌上,外面清冷,空等寂寥。
于是她決定到張氏房內(nèi)再去看看。
端起長案上的燈盞,李珺把臥房里的油燈點燃,昏黃的光在房內(nèi)暈染開來。
床上還掛著青羅紗帳,一床杭綢絲棉被疊的整整齊齊。
床邊是一張老紅木梳妝臺。
李珺用手摸著雙頭鳳胎雕漆的首飾盒,打開上一層只擺著幾件最尋常不過的首飾,都是張氏慣常戴的。下面一層只擺了一只紅珠手串,有些年代的舊款式,但是珠子是紅珊瑚的,依舊晶瑩透亮,摸著冰涼冰涼的。
這是沈冰的舊物,因為有一顆珠子上刻著一個冰字,李珺曾經(jīng)看張氏拿出來過,大概是留在這里做個念想。
李珺伸手套上,紅光襯著白皙的手腕:“娘,外婆去找你了,希望你們都好。”
書房內(nèi),西面一排暗紅色的書架前,沈拂坐在案后寫著什么。
案前坐著一位白衣文士?,旁邊杏木茶幾上放著一把折扇、還有一只青花瓷茶盞。
須臾,沈拂罷筆。
白衣文士急切地站起又坐下:“先生,寫好了嗎?”
“好了。”沈拂仿佛很累,并沒有寫很多東西,卻耗費了他太多的力氣。
“晉文,圣上真的會采納嗎?”沈拂并不自信。
“會的。”司馬晉文非??隙ǖ卣f道?!奥犝f您也見過信王世子了,這一次是他同韓相牽的頭,響應(yīng)之士很多?!?p> “這為師略有所聞?!鄙蚍鼽c點頭?!暗恰@事之前也曾經(jīng)提過,但是謝相那一派反對的厲害,圣上給駁了?!?p> 司馬晉文看出沈拂的擔(dān)憂:“先生這一次不一樣,您聽學(xué)生慢慢道來:您知道的,原燕國的鎮(zhèn)南王李壽自立為王之后,建了什么天壽國。那燕國文皇一直都沒看在眼里。因他的封地原來就是我們大趙國的屬地,所以圣上突然想要先聲奪人,滅了李壽,不通過燕國就把屬地收回。
這次派的是環(huán)慶總督任定,就是那齊王岳丈。這任定帶了兩萬余官兵先去鎮(zhèn)壓,不想那天壽國狡猾得很,在一道峽谷處埋伏,那任將軍又輕敵了些,不僅自己被刺而亡,率領(lǐng)的一眾兵馬也幾乎全軍覆沒,連帶韓相也受了責(zé)。”司馬晉文越說越悲憤。
“任定任將軍沒了?”沈拂心中一糾。“想他征戰(zhàn)邊境這么多年,竟然也……”
“是?。 彼抉R晉文又道:“屋漏偏逢連夜雨,那永清節(jié)度使王韜直也敢領(lǐng)兵造反。
說來也算是他運數(shù)不巧,被貝州屬官發(fā)現(xiàn)的早,叫一個小子偷偷跑了出來報信,竟然報給了滄州任定的兒子任渲,這小子真是比他父親還要有勇有謀,只是那時恐怕還不知道自己父親遇難的事情。一面著人往京里送信,一面自己領(lǐng)著幾百精兵直往貝州城下埋伏起來,伺機進城燒了王韜直的糧草。要不然等朝廷御史趕來,哪里那么快就能讓反軍投降?!?p> “我朝竟然還有這等英勇小將?”沈拂心中寬慰。
“原來也只當(dāng)是恩蔭子弟,在滄州混軍功的。任家大姐不是齊王妃嘛,其子又常在宮中行走,豫王之前兩位皇子夭折,圣上險些都要把此子當(dāng)皇子收養(yǎng)下來,此刻這“皇帝兒”的小舅舅一戰(zhàn)成名,皇上也知道了這么個人物?!彼抉R晉文感嘆道,“真是天時地利人和也,只是突喪親父。”
“但是這兩場戰(zhàn)事,結(jié)果不同,賞罰自然不同。他待知道自己父親遇難了嗎?”沈拂也頗關(guān)心這英雄的命運。
“先生且聽下文,這么接連兩場大戰(zhàn),皇上也身心俱疲,令去支援的夏總兵、范總使徹查?!?p> “夏嵩和范天憂?”司馬晉文還未講完,沈拂突然打斷。
“對,先生認識?”司馬晉文反問。
沈拂冷哼了一聲:“這范天憂還好,之前曾在蘇州府任過知州,是個有心為民做事的勤官。只是這夏嵩能在前線打仗?”
司馬晉文也憤慨道:“誰說不是呢,這里有就有矛盾了。夏嵩根本無意調(diào)查,在軍營里還有侍婢伺候,夜夜笙歌。
范天憂雖然是文人出身,但是做事情也認真,夏嵩不查他查,硬是找出了幾個貪軍糧軍餉,臨陣退堂的武官,連帶夏嵩在軍營的作風(fēng)問題不指名道姓的一起捅到京里去了。”
“這是大快人心!”沈拂總算臉上眉頭舒展了一點。
“后來,剛才說到的平了王韜直反軍的任家小將,也知道了這水川之戰(zhàn),親父之死豈能平,竟然也在貝州管轄內(nèi)也發(fā)現(xiàn)了很多與水川前線類似的事情。領(lǐng)兵的貪墨軍餉,當(dāng)兵的胡作非為,當(dāng)然沒士氣?!?p> “這貝州管轄的羅轉(zhuǎn)使不是謝相的人嗎?”沈拂問道。
司馬晉文說得口都干了,連飲數(shù)口茶水才道:“所以這任小將就得罪了謝相,說他雖然有功,但其父帶領(lǐng)的兩萬大軍全軍覆沒,罪大惡極?!?p> “枉謝相貴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竟然如此打擊這樣救國救民的小英雄。”沈拂又氣極。
“先生莫氣,圣上不是昏君,好得動搖了謝相一黨在朝中說話的底氣。圣上也命那任小將把沿途反賊巡查徹底進京述職,賞賜自然少不了的。況且任老將軍也是為國捐軀?!?p> 沈拂點點頭。
又飲了一口茶,司馬晉文繼續(xù)道:“所以先生,多虧了范天憂,任小將這一番清查舉報,皇上開始反思之前的舊政,采納了一些韓相、范天憂的新奏事,再加上信王世子也站在了他們這一邊,您之前跟他們聊過的想法,他們也覺得是時候跟圣上提一提了?!?p> “矯枉總是過正,其實過猶不及,為師懂了,但是帝王心,瞬息萬變。不是我不看好這次政事大改,你也要好自為之?!鄙蚍鲗盖暗恼圩友b起來封好。
“謝先生教導(dǎo),晉文的心跟先生是一樣的。希望真正為百姓謀福?!彼抉R晉文接過折子。突然又想了什么道:“先生之前說還有一件事情是什么?”
“哦,是之前答應(yīng)了那位要辦的事情,只是現(xiàn)在還有些變動。你先去,下次再說。”沈拂道。
“好,學(xué)生知道了?!彼抉R晉文鄭重地向沈拂一拜。
“來人吶!”沈拂向門外喊道。
沈管家躬身推開門,“老爺,小人在?!?p> “立刻備快馬、好船送司馬大人走吧?!?p> “是?!鄙蚬芗艺郎?zhǔn)備退下,沈拂又招手。
“外面是珺兒來了嗎?”
沈管家回道:“是小小姐?!?p> 沈拂點點頭:“好,一會讓她進來吧?!?p> 司馬晉文還要俯身拜別,沈拂擺擺手:“不要浪費這些虛禮了,快些去吧!”
司馬晉文應(yīng)道:“是,先生保重,晉文走了。”
兩人一前一后掩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