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fēng)呼嘯,長夜空空。山崖戈壁之下,海浪陣陣波濤,侵蝕崖壁,隆如雷鳴。
那高處老者薄衣獨(dú)身,一手握拂塵,一手撫須?;ò足y發(fā),恍然獨(dú)坐,不時(shí)驚起徘徊。
“師,師父!”徐清舊連忙趕至山崖之上,叫出口來。師徒情深,多年相依為命。徐清舊即便只模糊望見一背影,也認(rèn)得清虛絲毫不差。
清虛聞言緩緩轉(zhuǎn)過身來,再見徐清舊,他自當(dāng)欣喜之情溢于言表,可是又驚又喜,怕他真以為自己是來要他回去,更怕打攪到他正常生活。
“你還沒忘了我這老頭?!鼻逄搼蛑o道。
“師父!徒兒拜見師父?!毙烨迮f撲通一聲跪下身來。再見清虛,他既欣喜又難過。他生怕傷了師父的心,更怕讓楊若華傷心。
“傻孩子,快起來?!鼻逄撜Z出細(xì)膩有力,面帶微笑。攙起徐清舊的那一刻,他好似回到了華山道觀,恍惚見看到幼小的徐清舊在日日在院落瘋跑嬉戲,次次摔得渾身是傷。
清虛笑出聲來,雙手托靠在徐清舊其臂?!昂⒆樱汩L大了?!?p> “師父?!毙烨迮f攙扶著清虛,拉著他就往山下走去。他想讓他進(jìn)屋好好歇歇,他一路定是風(fēng)餐露宿,他那么大年紀(jì),山上風(fēng)又大又寒。
“孩子,并不著急走。我來只是看看你過得可好,羽凡那小子說的云里霧里的。我馬上就得走,山上還有人等著我去救命,不得耽誤?!鼻逄撌帐?,面帶微笑,祥和的看著徐清舊。
“師父,您歇歇吧。我還有好多話想和你說呢。您來了,就多住幾天?!毙烨迮f懇請道,瞧著他體態(tài)瘦骨嶙峋,面容日益憔悴,深深的眼窩。徐清舊心里不是滋味,更怕此時(shí)再見,是為最后一面。
“為師今日再見你,可算是放下心了。為師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想告訴我什么。有太多的話要說。孩子,你要明白,你自己的路,是要你自己來走的,無論是我也好,還是道觀。都只是你人生小小的一部分。”
“可是,我舍不得,我不知如何抉擇,更不知該如何面對師父,還有她?!闭劶靶氖?,徐清舊心感苦澀,隨即便隨心跳揉成一團(tuán),剎那間又無了影蹤。不知如何,無聲息的他竟流下兩行淚來。
清虛撫著他的頭,笑道?!澳闵媸牢瓷?,世間萬事萬物有律難尋,人與人之間關(guān)系復(fù)雜,既有人難舍難分,也會(huì)有人生性涼薄。為師要你下山正是緣由如此,只有真正入世,才會(huì)明白什么叫做出世。你遇見了你此生正緣,這便是命中注定。不必為此心煩意亂,牢牢攥好屬于你的人生,這就夠了?!?p> “可是?!毙烨迮f啜泣道,他心里放不下心來清虛,不忍他再獨(dú)自離去?!皫煾笧橛鸱帛焸焉⑷ゴ蟀霘饬Γ缃癫賱谥尾【热?,我只怕師父,我只怕師父……”
“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自己的宿命。回去吧?!鼻逄撧D(zhuǎn)過身去,轉(zhuǎn)動(dòng)拂塵
今日你我再見,絕非只因師徒情誼,是多年相依,更多的是父于子,子于父。清虛心念道,看著自己養(yǎng)到大的孩子,心底里是不舍,表現(xiàn)出的是要他更好。千里尋,亦因如此。
“修行便是要物盡其用,人生世事變化,多難多苦。修道也好,俗家浮沉也罷,有什么人是例外,又有什么人逃脫的掉呢?”
清虛說完,抬腳便施展跳躍,躍下山崖。不等與清舊告別,穩(wěn)落山崖下,波濤海上久等的一艘船只。
待徐清舊上前望望清其身影時(shí),那木船已穩(wěn)穩(wěn)掉頭,透出螢蟲般微末燈火。
那是一艘不大不小的漁船,并非帆船,是以人劃槳以作動(dòng)力。整艘船腥味很重,小小甲板上堆積著大大小小的漁網(wǎng)。
“我們可以啟程了?!鼻逄摀廴ド砩下吨?,收起拂塵,對船尾人影言道,卻不見有任何回應(yīng)。
彈指間,那人影不見影蹤,此人話音卻在清虛身后。
“姐姐說過了,天越來越寒了,見到您一定要給您沏一杯熱茶暖暖身子?!?p> 清虛聽言轉(zhuǎn)身,果然見那周穆雨站在不遠(yuǎn)處,手捧熱茶一杯。
“從船尾到船頭,杯中茶滴水不漏。穆雨姑娘輕功以至爐火純青之境?!鼻逄摲黜毿Φ?。
“小女進(jìn)步如此神速,還不是全靠您的指點(diǎn)。”
“你姐姐呢,怎不見她?”清虛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呼出一口熱氣。
“她整天抑郁寡歡的,想這段時(shí)間來看看您,順便也讓她散散心的。可沒想到半路上她舊疾復(fù)發(fā),您給的藥也快完了。到了道觀也沒見你人影。我還以為你您撒手……人寰了呢”
周穆雨平日冷面,覺察起來才覺用詞不當(dāng),聲音越發(fā)小了起來。講到人寰,清虛聽來只是嘟囔一下,不過聽起撒手兩字,也知她其意。
“您給的藥,剩不下多少,撐不了多長時(shí)日。我們需要快一些。”
周穆雨講到此處,清虛才注意到她手上纏著碎布條。
她是見道觀沒人,才日夜兼程趕來。單單一人海上駛船,已非常人所及。
“好?!鼻逄擖c(diǎn)頭笑道,卻又不解,應(yīng)有兩人,怎會(huì)一個(gè)人也沒有呢?
“那我去掌船。您好好休息,等您醒了,就能靠岸了。”
“好?!鼻逄撾m憐她,可心知她脆弱倔強(qiáng)。她是最怕麻煩的,最不耐人情世故的。
“你為什么不坐商船至此,偏要一人行舟,是怕與人交際?”
“商船不敢直接到桃花島去,我只能找一艘漁船,雖然慢,可總好過毫無頭緒。周穆雨撐船邊說,“你自己一個(gè)人來,那誰照顧她們娘倆?”
“前段時(shí)間,救了一個(gè)人,叫錦瑟。我托她照顧他們?!?p> “那姑娘,信得過信不過?”
“信不過。可信不過也得信啊。除過您,我誰也信不過。她若敢傷害姐姐,天涯海角我也要讓她死?!?p> 清虛聽后不語,抬眼眺望嶙峋海面。
周穆雨偷偷觀察,趁清虛注意不在自己,便用嘴咬著拉緊手上布條。
“那姑娘也是個(gè)苦命人。我好歹還有個(gè)姐姐,她什么也沒剩下?!敝苣掠暾f。“被那羽……總之事已至此,快些趕路吧。
周穆雨不愿因往事多費(fèi)唇舌。羽凡與清虛關(guān)系她心知肚明,可清虛知不知姐姐與羽凡關(guān)系,那便無從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