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妕回到皇城的時候,時盤剛好轉到寅時,再加之下雨,天色愈發(fā)的沉暗漆黑。
踏進東宮回了自己院子時瞧見那燈火下站著的人,李月妕停了腳步,頓了頓,羌蕪踏著小碎步過來附在她耳邊輕聲細語的說了好些話,李月妕了然,一邊走一邊說:“辛苦院首等了這許久,不若進來一道喝杯茶罷?!?p> 徐舟瞧她安全回來便松了一口氣,盡管心中有萬般的“怒氣”,萬般的恨鐵不成剛,可待她走近時又軟了心跟著她一邊進去一邊問:“小殿下的腿可覺還好?”
從皇帝的章文殿離開去到皇后娘娘身邊靜養(yǎng)了半個月后便回了常在東宮住的院子,這期間徐舟也跟著她來回折騰,雖行動常常受制,但李月妕心底確對徐舟甚為感激。聞言,她邊將沾了些雨的披風解下邊回:“幸得院首日日看護,出去這般許久倒也不覺負擔?!?p> 她將披風解下后白雨便忙上前幫她脫了拿到屏風上掛著,徐舟聞言,提著的心才慢慢的放了下去,道:“可否讓臣診一診脈?”
李月妕點頭,在位置上坐下靠在憑幾上后,徐舟跪坐在側下首,她將手伸出去搭在他的手腕上,瞧著在她眼里他與皇后愈發(fā)相像的容顏,道:“院首與母后長得真像,尤其是眼睛,就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外頭的雨下的急,驅了暑氣后便愈發(fā)的涼,白雨放好了披風后便退下去吩咐人準備浴湯,羌蕪則跪坐在一旁默默的煮茶,春和這時端了剛煮好的姜茶上來,還未到跟前,就聽小公主又說:“院首與母后,若是旁人不知其中因果,總會被誤以為是孿生兄妹吧?!?p> 徐舟診完脈,瞧著她還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小手,垂下去的眼睛里盈起了些許憐愛,他慢慢地說:“若按以往,小殿下該喚臣一聲舅舅,可如今卻是臣僭越了?!?p> 李月妕搭在徐舟手腕上的手下意識的握住了他的手腕,瞬間便想起了一樁舊事,她前傾了些身子,輕聲說:“母后曾與我說過她有個同胞哥哥因一些事情出了家門,那同胞哥哥便……便是院首??。。 ?p> 徐舟輕笑:“里頭有好些事,小殿下若想聽,只要聽臣的話乖乖靜養(yǎng),臣便日日說與你聽?!?p> 徐舟笑起來的時候,那張整日淡漠如斯一絲不茍的臉便溢出了平日里沒有的少年氣,那雙漂亮的眼睛里更是無端端生出了些恣意來,與說出的話一道,差點迷了李月妕的心智。
她松開了徐舟的手腕,端起羌蕪斟好的茶喝了口,想起了滿面疲憊的李昌文,邊放下茶盞邊對徐舟說:“院首若是得了空,去看看八哥罷。我方才見他,氣色很不好,近來休憩和飯食也不好,長此以往,我實在擔心?!?p> 徐舟聞言,道:“臣記下了,待今日空了臣便過一趟榮景王府?!?p> 李月妕將案幾上的茶點往他跟前推了推,語氣里透著些許收買討好的意味,道:“院首嘗嘗這點心,是母后做了特地叫人送來的,院首吃了后可要替我保守秘密,莫要讓我漏了餡?!?p> 徐舟失笑,捻起一塊點心吃下后,道:“小殿下這下可放心了?”
李月妕笑,想著投其所好,開始絮絮叨叨的說平日里她與皇后娘娘的瑣事。
她瞧著那張與皇后娘娘頗像的臉,在對上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時,一頓,又將話接著說了下去。
燭火搖曳,徐舟邊聽著李月妕說話邊應一兩句,不過多時便過去了大半個時辰,徐舟親眼瞧著她將元素端上來的藥喝了才起身告辭。
徐舟走后,李月妕靠著憑幾喝了盞茶后才起身前往浴池;待坐進浴池里時,李月妕才舒服的喟嘆了一口氣出來,她靠在浴池壁上后,又將頭后仰靠在浴池岸邊上,閉著眼睛聽白雨說:“殿下走后十公主和六公主都來了一回,奴們沒讓十公主進門,六公主給殿下帶了些點心來,聽說您身子不適早早歇下后便將東西留下后就回了。今日陛下去了皇后娘娘宮里,遂娘娘沒來,倒是派了人過來問話,聽奴們說殿下歇下了后也回去了……哦對,皇后娘娘還命人送來了雞湯,奴吩咐人溫在小廚房了。只院首大人,奴們實在攔不住,殿下恕罪。”
李月妕被溫熱的浴湯泡的渾身發(fā)軟,舒服的連腳趾頭都不住的蜷曲,聞言懶懶的應了聲,道:“已做的很好了?!?p> 天光破曉時,李月妕也陷入了深深的睡眠,與此同時她的計劃也開始正式推行。
“潮縣啊,哎喲真?zhèn)€苦啊,災荒死了不少人,那個縣令真?zhèn)€不做人!簡直畜生不如??!”
離皇城千里之余的一處茶樓,一身著深灰色布袍的男人正義憤填膺的與另兩個一身著黑灰色布袍、一身著被洗的有些發(fā)白青灰布袍的男人說著話。
“哎我不是聽說有幾個人跑出去了嗎???”著黑灰色布袍的男人礙著周圍人多,不由得將聲音壓低了些。
著深灰色布袍的男人聞言道:“是跑了,跑出去五個,剛跑出去就被縣令派來的人弄死了三個!禽獸不如!簡直禽獸不如!”
那一身青灰布袍被洗的有些發(fā)白的男人喝了盞茶問:“不是說官家已撥了賑災款,還派了人來主持賑災嗎?怎還會這樣?”
那頗義憤填膺的男人聞言更是愈發(fā)的怒上加怒,他說:“怕早已被那禽獸不如的縣令給吞了!否怎會這樣不達天聽!”
三人的討論還在繼續(xù),隔了他們一桌的兩個帶著斗笠、著深色布袍的男人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邊放下茶盞邊說:“看來,咱們的方向是有了。魏集。”
坐在對面的男人眉眼清冷,不是魏集又是誰?他端起面前的茶盞喝了口,道:“這一趟總算沒有白來。”
“若是可以,我真希望現(xiàn)下能有道雷能立馬落下一舉劈死那個殺千刀的縣令!”
說話的還是隔了一張桌子的那個義憤填膺的男人,這一路上祁生面上難得有好顏色,此刻倒是露出了些許笑意,拿起手邊用稻草偽裝起來的劍,邊起身邊說:“走吧?!?p> 魏集聞言,也拿起手邊用稻草偽裝起來的劍,起身與他并肩離開了茶樓。
……
皇城中,西街后巷里的一處裝飾極簡的民房書房內,穆弘峻正坐在兩個衣衫襤褸的中年男女面前,他瞧著他二人頗為凄慘的裝束,又想了想他們方才與他說的話,心中實在震動不安,遂又站起來走了兩圈,又重復了一遍:“你二人說的可是真的?!”
中年男子忙磕了頭,舉著三指發(fā)誓:“大人明鑒,若我二人說的有假,就叫我二人天打雷劈、死無葬生之地!”
穆弘峻聞言又在屋子里走了幾圈,仔細捋了捋思緒,想了又想、想了又想才道:“此事事關重大,需得你二人在證供上簽字畫押才能叫人信服;另爾等放心,我必會保你二人性命,待到真相重見光明之日,便是你二人出面的最佳時機,到時還請二位秉持心中義憤,出了這口惡氣!”
中年男女聞言,對視了一眼忙磕頭謝恩,女人眼含熱淚道:“真是上天憐憫,大人恩慈吾等日后定結草銜環(huán)相報!”
穆弘峻又與他二人說了些話,將他二人簽字畫押好的證供仔細小心的收進了胸口內,便留下了身邊功夫頗好的下屬護衛(wèi)穆漳,而后又吩咐了些話后便裝作無事的樣子離開了。
在路過一家糕點鋪時,他想了想還是停了馬,翻身而下將馬繩遞給門口小廝后,進了鋪子找了小二嫻熟的要了些李月妕平時愛吃的精致點心。
在離開時他姿態(tài)瀟灑的上了馬,一路向東準備進宮。
東野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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