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房子的燈光柔和,映照在江彩霞流滿淚水的臉上,恨與愛如風卷殘雪,吞噬著滿室的光暈。
淚水這樣輕輕地流下,蔓過被重重傷過的心,江彩霞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的脊梁挺得很直。
她沉默地注視皇上,明天廢后,明天應(yīng)該是她的大限之日了。皇兒若知我死訊,必自投羅網(wǎng)。不,我一定不能讓皇兒知道,可這可能嗎?我只能想法讓皇上投鼠忌器,否則皇兒與江家必亡。
“皇上,我江彩霞死不足惜,只是,在我入宮時就深知伴君如伴虎。”江彩霞的眼睛里晃著回憶的光。
“我在宮中住了將近二十年,坤寧宮我的寢殿,灑滿了我江家的秘制藥水。這是江家的獨門藥---迷情,是我少女時候偷偷調(diào)制而成,解藥僅一瓶,在我入宮前,托付給了一位江湖隱士收藏?!?p> 皇帝不相信,他不屑地看著江彩霞,這賤婦死到臨頭,還來誑騙朕。
“這迷情無色無味,中藥后二十年后才會發(fā)作,讓人癢到極至難以忍受??闪钇つw潰爛,散發(fā)臭氣,聞?wù)呶姹?。我算一算,皇上,兩天后就是我嫁入皇家的第二十年?!?p> 誰不珍惜生命,可當生命輕如草芥,被人捏于掌心,江彩霞只能賭一把,才能保住皇兒與江家。
“明天我會被賜死吧,”江彩霞的聲音低了下來,她自嘲地看向自己的腳跟。
“當初交解藥給江湖隱士收著時,我說了今后交出解藥的兩種情況。無論今后我嫁于何人,如我的血脈前去求助,江湖隱士可將解藥給予我的傳人。第二,”
哈哈哈哈哈,江彩霞也開始笑了,她的笑聲凄厲而淡然,“皇上,我江彩霞若在夫家正常死亡,那么此江湖隱士會在我亡去三天后,無論天涯海角,都會將解藥想法放至我的夫家?!?p> 江彩霞緊緊盯著皇上,她已經(jīng)不再懼怕這位帝皇,都要廢掉她,明天很可能就是大限了,還有什么不能說需要怕的呢?
“皇上,我也沒想過有一天會入宮。這位江湖隱士于我江家有恩,那一年他路過金陵,在江家停留了五天。我就將解藥交由他收藏,當時覺得放在江家的話,說不定哪一天被夫家騙了去?!苯氏嫉偷偷卣f,眼里有無限惆悵。
她當時只是一位調(diào)皮的少女,生怕夫家對自己不好,生怕所嫁非人辜負了自己。
“當初和江湖隱士說的時候,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被賜死。我只是說,一定要是正常死亡才交解藥。”江彩霞的聲音有著重重的落寞與悲涼。
一室燈光,皇帝沉默良久離開。
待他走后,江彩霞才驚覺里衫全濕,她剛才強作鎮(zhèn)定,說了那番話。事實上,她的內(nèi)心緊張至極。
但望多疑的皇帝,能有一點相信迷情這藥是真的,那么她的目的就達到了。就算明天是江彩霞我的死期,我也為我的皇兒和江家爭取了三天時間。三天之內(nèi)皇帝不會誅殺皇兒與江家,否則一定拿不到解藥。
賜死不會更改,皇帝會宣稱我因病而亡嗎?他的心是狠毒的,只盼皇兒不要回宮自投羅網(wǎng)。
在極度的糾結(jié)與謀算中,江彩霞面如死灰,癱在床腳邊,坐了一整夜。
明亮的陽光照在窗戶上,光線閃射在屋內(nèi),刺痛了江彩霞的眼睛。她睜開眼,原來自己不知不覺睡著了,這是被打進冷宮后的第二天,昨天晚上皇帝來過了。
昨天自己與皇帝說了藥,說了迷情,江彩霞恍惚間差點忘記自己是何人,在何處,做了什么。
燈早已熄掉,江彩霞站起來,看著這簡陋的屋子,苦笑了一下。她整理了下頭發(fā)和衣服,推開門,找到水洗了把臉。
站在院子里,任陽光灑在臉上,我的皇兒可安恙,他在哪呢?昨天交給蘇瑧的令牌,他是否找到了接頭人?我應(yīng)該要他連夜通知江家速速逃離金陵的,但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江家人口多,倉促間依靠這3000士兵,只怕也難逃過皇帝的手心。
這時冷宮院門吱啞響了一聲,蕭淑妃帶著兩個宮女緩緩步入。
只見蕭淑妃穿著大紅鳳凰圖案長裙,發(fā)間插著一支碧玉玲瓏簪,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皇后在這宮中過得好吧,聽聞皇上已在殿堂提出廢后,朝堂上那幾個老不死的還想護著皇后。只是啊……”
心似冷到骨頭里,那信任斷裂的聲音吱啞作響,水深無情帝王家。江彩霞冷然一笑,“蕭淑妃,陷害了人還來炫耀,別忘了多行不義必自斃,你這毒婦一定沒有好下場的?!?p> “怎么都比不上姐姐你,你這私通金國國王真是曠世奇聞,還生下了別國皇子。不過姐姐你再奸滑,也沒逃過本宮的眼睛?!笔捠珏怕暣笮?,笑聲中是說不出的得意。
她身后的兩名宮女也跟著譏笑,“貴妃娘娘英明?!?p> 江彩霞冷冷道,“你無中生有,半夜會有鬼魂來找你的?!?p> 蕭淑妃的臉抖動了下,“姐姐多慮了,本宮每天啊,都沐浴帝恩。蒙皇帝恩寵,特許本宮在乾清宮皇上的寢殿過夜。這后宮啊,姐姐在冷宮,其他嬪妃很久都沒見到皇上,皇上獨寵本宮一人呢,本宮的睡眠非常好?!?p> 她得意的聲音在繼續(xù),頭上的碧玉玲瓏簪十分耀眼,在陽光中折射光芒。
“可惜姐姐呀,就算有老不死的朝臣護著說不可廢后,支持廢后的朝臣占了多數(shù),皇上已經(jīng)下旨,江彩霞你這賤人,不再是皇后了,哈哈哈哈哈……”
蕭淑妃得意洋洋,入宮以來居于皇后之下的郁悶一掃而光,“江彩霞賤人,你很快就會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啊,這陽光多么美好,這日子多么舒服,可惜賤人、賤人的兒子還有整個江家,都將因為賤人的私通,全部喪生,株連九族可不是說著好玩的。”
常年被皇后壓抑著的憤怒,蕭淑妃此刻將它無情地化為毒舌,襲向皇后孱弱的身軀。
她蔑視地看著江彩霞,“賤人!本宮當焚香禱告,愿你死后永不超生,你的兒子永不超生,江家世世代代永不超生!如此才消我心頭之恨!本宮在宮中這么多年,被你這賤人一直踩在頭上,本宮早就在等待你的死期!誰知你這么不小心偏被本宮抓到痛處,這是上天在憐佑本宮,上天在護我蘇朝,不被你這賤人玷污了皇族血脈?!?p> 江彩霞被蕭淑妃氣得渾身發(fā)抖,縱使她如何克制自己,也不能控制心中的怒火?!皾L,我若死必化為厲鬼,滅你蕭家?!?p> 鄙夷地看著江彩霞暴怒,蕭淑妃心中一陣痛快。她從鼻尖里哼了一聲,不與江彩霞斗嘴,帶著兩名宮女揚長而去,拋下一句話。
“本宮會活得長長久久地,你就看不到了?!?p> 江彩霞呆立院中良久,看著蕭淑妃離去。她回到了房中,有侍衛(wèi)進來送了飯菜,江彩霞無心吃食,什么都沒有吃。
到得晚上,皓月當空,江彩霞心里一片孤寂。她知道,賜死的圣旨很快就會到了。
冷宮的門開了,領(lǐng)頭的是太監(jiān)高公公,他帶著十幾個侍衛(wèi)魚貫而進,侍衛(wèi)打開了江彩霞所在的房門,高公公端著一只盤子,上面有三尺白綾,一杯鴆酒。
高公公尖聲,“江彩霞接旨?!?p> 江彩霞漠然跪下,高公公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罪后江氏,私通外人,混淆龍脈,有違婦德,枉顧天恩!朕念其伴駕多年,于皇室有勞苦之功,特廢其后位,賜白綾一條,鴆酒一杯,以示天恩,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