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過了正月十四，就是開學(xué)報到日。這座處于江南的海濱小城，與很多地方都有所不同，家家戶戶不過正月十五元宵節(jié)，不吃湯圓，不猜燈謎，而是選擇在前一天放鞭炮，吃糟羹。在聞爾的記憶里，只有新嫁娘才會在這一天煮著甜津津的糟羹，其他人家都清一色地?zé)撕脦状箦伒南谈＿@一天的晚上，不管是相熟的，還是不認(rèn)識的，無論誰來家里都可以被熱情地招待吃上幾大碗羹。五六歲年紀(jì)的聞爾會和小鎮(zhèn)上的孩子們一起拿著一口大碗，到各家各戶去討糟羹吃，有咸的，有甜的，有全是牡蠣和蝦皮的，也有桂圓荸薺小圓子的，各有一番風(fēng)味。
團(tuán)圓歡樂后的轉(zhuǎn)天，聞爾就拖著來時的那只行李箱回到學(xué)校了。當(dāng)然，背包里免不了被聞媽塞了各種“心意”，有兩三只大蘋果、一小塑料袋芝麻糖和各式堅果炒貨，似乎要把年味兒延續(xù)到聞爾的學(xué)校生活里。這份帶著母愛的“熱情”一直到聞爾長大工作后都沒有發(fā)生任何本質(zhì)變化。
春天是個躁動的季節(jié)，古今有多少文人騷客為之作詩寫賦，以表對她的贊美和喜愛。校園里的少男少女們，也正如朱自清筆下的人一樣，趕趟兒似的，一個個都出來活動和游戲了。
這不，開學(xué)才沒兩星期，葉子就找聞爾玩了好幾次“筆仙”。這項游戲是她春節(jié)時跟隔壁讀初三的小姐姐學(xué)來的，據(jù)說充滿了神秘與魔力。
“爾爾，等熄燈之后我們來玩‘筆仙’吧！”
“小葉子，下星期就要月考了，你怎么一點都不擔(dān)心！”
大倩倩正靠在聞爾的位子旁，剝著山核桃，空氣中飄著獨屬于堅果的那股香味，甚是好聞。
“大倩倩，你沒聽語文老師說嘛，‘既來之，則安之?！笔菦]有用的，該玩的時候就要盡情地玩耍。對吧，聞爾？”
只見小倩倩一邊回應(yīng)著大倩倩，一邊把自己的凳子搬到窗戶旁，和葉子的那條并攏在一起。
“斐斐，給我們一張A4白紙唄~”葉子自從開始玩“筆仙”游戲后，每一次都會問杜斐要幾張她的草稿紙。
“自己拿?！倍澎骋恍穆耦^做題，連一個眼神都沒瞟過去。
“爾爾，快來！
“一起一起?！?p> 在葉子和小倩倩的熱情招呼下，聞爾只得加快洗腳的速度，隨便擦了擦，也不管腳濕不濕，就套進(jìn)棉拖里去窗戶下“赴約”了。
“今晚，我們來問一些情感問題吧?！毙∪~子已經(jīng)把問杜斐要來的白紙鋪在兩條凳子上，并在上面寫了“是”“否”“20”“25”“30”等字眼。
“爾爾，我先跟你來玩?！?p> 小倩倩這個時候蹲在凳子的一邊，手里拿著一支黑筆，寢室里的燈已經(jīng)熄滅了，淡淡的夜光照在她的臉上，晦暗不明。
“葉子，小倩倩，不點蠟燭嗎？”聞爾此時半蹲在凳子的另外一邊，和小倩倩面對面。之前幾次，葉子都會煞有其事地不知從哪里掏出四根蠟燭來，一一點亮放在凳子的四個角上。
“我覺得你們今晚還是不要點了，寢室里現(xiàn)在好幾個手電筒在亮，已經(jīng)非常危險了?！?p> 在初高中時期的寢室文化中，宿管阿姨是個非常可怕的存在。她們兼具“千里眼”和“順風(fēng)耳”的特異功能，總能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各個寢室門口，微探過頭，透過門上的透明小窗口，冷靜地監(jiān)視著里面的一舉一動。在他們不能忍受的等級中，手電筒的光大概能排到前三。
“那好吧~反正你們都打著電筒，確實夠亮了?！?p> “爾爾，準(zhǔn)備好了嗎？”
“嗯。”
聞爾和小倩倩的右手五指相扣，中間夾著一支黑筆，只見兩人閉著眼睛，小倩倩的嘴里念念有詞：
“筆仙，筆仙，你是我的前世，我是你的今生，若要與我續(xù)緣，請在紙上畫圈?！?p> 話剛落，兩人手間的筆就開始慢慢在紙上移動起來，留下歪歪扭扭的黑線。葉子在一旁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注意力高度集中。
“筆仙，筆仙，我大概什么時候會結(jié)婚？”小倩倩慢慢地問出一個問題。
兩人手中的筆繼續(xù)移動，就好似有魔力一般，牽引著走向了“30”這個答案。
“啊，我怎么這么遲才結(jié)婚！”小倩倩似乎不太滿意這個結(jié)果，于是看向聞爾：
“爾爾，剛才你的手有使勁嗎？”
聞爾搖了搖頭，表示和自己無關(guān)。
“小倩倩，這是筆仙的意思，你不要去懷疑?！比~子涼涼地拋來一句。
“哦，對對，是我的錯?！毙≠毁宦牭饺~子的提醒，立馬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輕輕地拍了好幾下。
“爾爾，下一個問題該你問了。”葉子輕聲提醒道。
“一定要問情感問題嗎？”
“問嘛問嘛，我們不會說出去的?！毙≠毁粩x掇著。
“筆仙，筆仙，請問現(xiàn)在有人喜歡我嗎？”
問題一問出口，聞爾就覺得有點后悔了，她連忙又接著說：
“等一下，要不我換個問題吧！”
“別換啦！你沒感受到筆仙已經(jīng)開始在回答了嗎？快把眼睛閉上?！?p> 葉子作為這個神秘游戲的傳播者，頗有種掌握全局的感覺。
聞爾感覺到手中的筆慢慢地停了下來，只見白紙上的“是”字被畫了好幾個大圓圈。
“哇！爾爾，有人喜歡你哎！是誰呀？”葉子和小倩倩都一臉八卦地看著聞爾。
“誰喜歡爾爾？”大倩倩聽到動靜，湊了過來，就連心無旁騖、一心做題的杜斐也轉(zhuǎn)過了頭。
看到寢室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自己的身上，聞爾顯得略為局促，臉微微發(fā)紅，搖了下頭，說：
“你們問我，我怎么會知道，又不是我喜歡別人?！?p> “我猜是——盛若琛，你們覺得呢？”大倩倩在旁邊給出了一個答案。
“我也覺得是他，爾爾可是跟他傳過緋聞的，現(xiàn)在雖然沒有做前后桌了，但是情意還在嘛！”
“我倒覺得是任吱吱，他對我們家爾爾很不一樣哦！”小葉子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怎么可能是任吱吱！他對我們班哪個女生不好！如果是他，那我寧愿是盛若琛，至少人家學(xué)習(xí)好，又長得帥，和我們的小爾爾多配啊~”
小倩倩癡迷于各類言情小說，尤其對里面的男主有著極高的要求，必須是長身鶴立、著一身高級定制的意大利手工西裝和被上帝精雕細(xì)琢過的臉龐。當(dāng)然，在性格上，絕對是專情絕世好男人，還有著富可敵國的家世背景?？梢?，任吱吱這種“中央空調(diào)”般的老好人是無法入得了小倩倩的眼的。
“你們這群女人真的有點無聊?！痹谄渌说挠懻撝校鋈徊暹M(jìn)了杜斐的聲音。
“哎，斐斐，我發(fā)現(xiàn)你這學(xué)期老是叫我們‘女人’女人的，干嘛呀！”小倩倩提出了抗議。
“斐斐肯定也在看小說，對不對？”
說著，葉子就趴到了杜斐的背上。
“走開，我剛洗完澡。”
“又嫌棄我，太傷心了~不過，你們看哦，小說里那些霸道總裁是不是老用‘女人’來稱呼女主的？”
“比如說——”
只見葉子一手叉腰，一手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忽然故作冷酷地說道：
“女人，我要定你了！女人，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哈哈哈哈~”除了杜斐無語地插上了耳機(jī)，其他人都被逗樂了。
“噓——輕一點！別把阿姨招來了?！甭劆柤皶r阻止了室友們愈演愈烈的笑聲，繼續(xù)道：
“好了，我先去上趟廁所，葉子，你和小倩倩玩吧?！闭f著，就站起來，把位置讓給小葉子。
夜深了，412寢室仍然有微弱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
“筆仙，筆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