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舊時（6）

　　“那個一竹叔，是以前姥姥和姥爺給媽媽定的人家?！比~蔓對著顧司楊解釋道。

　　先前聽說過他要來，誰知道今日趕巧了。

　　“你媽媽是要再嫁了嗎？”

　　葉蔓搖了搖頭，“不好說?！被蛟S別人只是因為公事出差到這里，因為以前的情分，暫住在他們這兒幾天，只是姥姥一廂情愿了。

　　“我?guī)闼奶幾咦甙?！”葉蔓眉眼彎彎，搖了搖他的手，“我小時候就是在這里長大的。”

　　看姥姥現(xiàn)在一心都擺在那一竹叔身上，葉蔓覺著不是把顧司楊介紹給他們的好時機，姥姥敷衍的回答，難免會讓顧司楊心里覺得被忽視。

　　此時天還尚早，院子里卻有種不尋常的氛圍。

　　“這次過來，要待幾天？”葉蔓的媽媽將買來的菜放在砧板上，只有過年才能吃到的涼菜鹵肉，光看著透明塑料袋里紅通通油亮亮的辣椒，已經(jīng)讓小雷和小寶兩人口水長流。

　　更別提，還有一節(jié)排骨，一只烏雞。

　　“這次大概要一個星期的樣子，在此期間就叨擾你們了?！?p>　　他看著面前老氣的婦人，下垂的眼袋，敷著厚重的粉，實在難以和當年那個漂亮的少女聯(lián)系起來。

　　其實他沒有結婚的緣故，大半說來是因為她。

　　他還記得，年輕的時候，惠英從后面抱著他，他踩著自行車飛快地穿行街道，從身后傳來的尖叫，亦或是一起散步時，黃昏路燈下，少女瑩白的臉，柔軟的唇。

　　原本以為都要結婚了，誰知道她竟不管不顧地和一個外鄉(xiāng)的小子在一起了，還懷上了孩子。

　　一竹心里實在充斥著不服，到后來知道她選的那個男人是個殺人犯，他心里才有了幾分平衡。

　　只是那時，要讓他再抹開臉去和她在一起是再不能了，于是，他選擇調(diào)任在外地，索性來個不見。

　　這會兒，也是因為來看看惠英的母親，這個嬸嬸以前對他是極不錯的，但她似乎有些會錯了意，要讓他再和她女兒在一起嗎？

　　不知道為何，他竟覺得可行，這其中當然不是因為還愛著惠英的緣故，一種隱晦的陰暗在心底蔓延。

　　葉蔓和顧司楊兩人爬上了東山，沿著一棵一棵積雪的橘子樹，爬到了半山央，這里的視線已經(jīng)很開闊了，可以俯瞰到這個被江水纏繞的小城。

　　雪越下越大了，順著風歪斜地吹了過來，顧司楊解開大衣，將她包裹在懷里。

　　葉蔓頭抵在他的胸膛，聽著他強有力的心跳聲，風雪都被阻隔在了外面，在他的懷里，她覺得十分心安。

　　“回去吧，雖然有石階，雪下大了，等會的路也難走?！?p>　　顧司楊看著才沒一會兒就堆積起來的雪，整個小城都籠罩在了一片白茫茫里。

　　“葉蔓，這位是？”

　　葉蔓的母親剛才聽葉雷說起葉蔓帶了個男孩子回家，狐疑的眼神看向顧司楊。

　　“伯母好，我是蔓蔓男朋友，這次貿(mào)然拜訪，實在不合禮數(shù)?！?p>　　葉母看著還有還有客人在，也不好多問什么。

　　她辛苦供葉蔓上大學，可不是讓她找個窮小子嫁了的。

　　只是一點，家世、地位、房車、財產(chǎn)，這固然是尋常人擇偶時所看重的，可對于葉蔓他們這對小年輕來說，更多的是心靈和思想的契合。

　　家里的住房只有三間，樓下是廚房和空蕩蕩的廳堂，兩個弟弟一間，母親單獨一間，葉蔓以前住在堆積雜物的閣樓上，現(xiàn)在是和姥姥睡在一起。

　　但今日家里來了兩個男人，母親挨著姥姥睡了，葉蔓就又睡回閣樓去了。

　　閣樓上破了一個洞，從里面可以望到外面黑漆漆的天空，葉蔓輾轉反側，想著母親和那個一竹叔，想起自己死去的父親。

　　舊時的回憶裝在小抽屜里，當某天想起來時，發(fā)現(xiàn)鎖已經(jīng)生了花綠的銹斑，再無法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