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光島,圣光殿。
空曠的大殿之內,站立著幾道渺小的身影。在這個巨大的殿堂,他們的確顯得分外渺小。江玄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拖起懸浮在半空中,他的雙目禁閉,嘴角還掛著微笑。一身血衣已經換成了干燥華麗的長袍。
站在江玄面前的是神棄,神棄神邸般的面容冷峻,眉心朱砂般的圣跡印閃爍著光芒,他的一只手按在江玄眉心的圣臨跡上,金色的圣氣紋路不斷冒出手掌,往圣臨跡里面灌注圣氣。
而在對面,站立著圣光殿的八大圣殿使。邢庚,樊基,元瑤,甘霖,閻榮,魂易,洛灝,莫瓊他們皆是面色緊張地盯著懸浮的江玄。邢庚和元瑤的手緊緊相握,特別是元瑤,她作為江玄的導師,看到江玄如今的這個樣子,心里面別提有多么自責。
其他人的心里也不好受。最近幾個月發(fā)生的事情,可謂是讓他們的心都要崩了。先是圣女長孫簌在隕落深淵身殞,接著神風殿與衍木殿圣主的到訪。然后就是圣主圣子失蹤,是連一點消息都沒有留下的那種。到現(xiàn)在,圣主歸來,圣女安然無恙,但是圣子卻生命垂危。
長孫簌靠坐在圣殿的一根巨大的柱子邊上,她已經睡著了。其實她并不至于會在這里睡著,只是這幾天寸步不離地照看著江玄,再加上身體的虛弱,以及體內新生力量對身體的不適應,導致了她過度的疲憊。不過從她的表情來看,她睡得并不安穩(wěn)。她的臉色極度蒼白,呼吸也很渾濁,就像是在夢中掙扎。邢庚回過頭,看著時不時會皺起眉頭的長孫簌嘴唇動了動,無聲地扭頭看向元瑤。后者仿佛有所感應似的,轉過頭,對邢庚點了點頭,然后送來了緊握著的手。
邢庚走到長孫簌的面前蹲下,邢庚看見長孫簌露在淡金色軟甲外面的手腕,頸脖,腳裸,耳背……所有的皮膚上都冒發(fā)出細小的金色圣氣紋路,若有若無地緩慢生長著,就仿佛是一棵大樹的根系,不斷向土地里面蔓延,最終擴散到很深的土壤里面。這個生長出來的圣氣紋路也是如此,蔓延至她的全身。一根又一根的圣氣紋路彼此交錯到一起,偶爾沖撞排斥,但是總能迅速找到另外的路徑,長孫簌整個身體都像是被這些金色的細線切割成了碎片。不對,不只是身體,還包括她的靈魂、她的心。
邢庚依然清楚地記得長孫簌曾經高站在離陽凰的羽背上時,在半空中俯視他們時,她的眼睛里面是那種憫然眾生的淡漠和無情,宛若那是天神對凡人的罪惡進行裁決時的神色。
邢庚走向長孫簌,抬起手朝她揮舞了一下,一個金色發(fā)亮的光陣在她腳下的玉石地板上旋轉而出,持續(xù)轉動的光芒里,無數(shù)金黃色的圣氣碎片從地面上升起,如同一場倒立過來的春雨,不斷地補充進長孫簌的體內。
邢庚看著長孫簌眉心的痛苦仿佛減少了一些,心頭劃過一絲疼痛,他也算是看著長孫簌長大的。她的母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失蹤了。她的父親為了家族能夠在圣光域更好地存活下去,對長孫簌只是一聲聲嚴厲的斥喝。所以長孫簌在冰冷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顆脆弱的心。邢庚伸出手想摸一摸長孫簌的臉,后者卻像是有什么感應似的,微微睜開眼睛。似乎從夢境里略微地恢復了一些清醒,看到眼前這個充滿關懷的邢庚,她有些意外,也有些心酸,最后長孫簌輕輕說了一句“謝謝”,聲音疲憊而淡漠,然后又重新閉上眼,再次沉入了睡眠。
邢庚冷厲有嚴峻的面容下,是驚濤駭浪般的驚恐。就在自己剛剛制伸出手的時候,他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劇烈的排斥圣氣從長孫簌的身體里面釋放而出,排斥了他的手,卻對他的圣氣盡數(shù)吞下。而就在長孫簌睜開眼地一瞬,一股死亡的窒息感隨之而來,帶給邢庚的感覺就像是被誰一下掐住了喉嚨,讓他呼吸不得。
此刻長孫簌體內不斷孕育生長的圣氣。剛剛被望舒珠強行融合進去的新的圣氣紋路,經過了初期植入身體的排異階段之后,此刻,正在與長孫簌的身體內部原本被隱藏起來的圣氣紋路融為一體。無數(shù)新生的金色刻紋,持續(xù)切割著她的身體。
巨大而蓬勃的圣氣仿佛洶涌的大河不斷在大地上開鑿沖刷出新的支流,她的身體在不斷地毀滅,同時又在持續(xù)地重生,仿佛一個山崩地裂后的城市正在緩慢重建。而且,隨著圣牧彼岸與望舒珠的同時植入,就相當于有了兩種完全不相同的圣氣在她的身體里面共同生活。但是一山不容二虎,這種爆發(fā)性的圣氣激增正是此刻長孫簌感覺身體虛弱又精疲力竭的原因,她的身體在這種汪洋般浩瀚的魂力沖擊下,四分五裂,重構瓦解,幾乎瀕臨死亡的邊緣,如果不是圣牧彼岸帶來的強大力量,她的肉身早就在這種排山倒海的巨大力量下隕滅。
邢庚能夠想象,當長孫簌體內的強大圣氣紋路建立完畢之后,來自圣牧彼岸和圣跡印原本的力量彼此共存于一身時,她將擁有多么可怕的力量??粗媲懊嫒萆n白虛弱的長孫簌,邢庚的心緒極其復雜,說不上是對未知的恐懼,抑或是絕望中隱隱看見了期待。
……
不知道過了多久,神棄放下了按在江玄眉心的手,緊皺著眉頭將雙手背負在身后。
“圣主,江玄他怎么樣了?”元瑤一臉緊張地對神棄問到。其他七個人也同樣緊張地看著神棄。如果神棄的答案是搖頭,那圣光殿里面就沒有人敢點頭了,難道他們好不容易爭取來的圣臨跡就這樣過早地隕落嗎?
“目前我已經替江玄穩(wěn)住了形勢,兩個月內江玄的身體并無大礙。”神棄皺著眉頭說道。
“兩個月?也就是說江玄的身體只能夠堅持兩個月?那兩個月之后呢?”樊基在八位圣殿使之中頭腦轉得最快,立刻就理解也神棄的意思,接著對神棄問到。
神棄輕輕地嘆了口氣,搖頭道:“兩個月后江玄的生命力再次耗盡,屆時就算是我,也無能為力了,畢竟這次他的生命力透支太嚴重,已經傷及了根本?!?p> “就沒有辦法了嗎?他可是我們圣光殿的圣子?。 遍惾菀蝗N在身邊的石柱上,石柱都被其力道給震碎。
神棄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低頭沉吟了一下,隨即說道:“辦法是有一個的。只是需要付出一點代價。”
“是什么?”
“審判洞穴,取得里面的審判靈芝,傳說這是天命神草,可以有續(xù)命的效果。只是里面危機重重,審判靈芝也具有讓人陷入幻境的能力,并且對圣境的圣修士具有排斥性,所以我不能親自出馬。只能看你們的了?!?p> “我去吧。我排在八大圣殿使之首,也應該為圣光殿做些事情了?!毙细鲃拥厣锨耙徊?,臉色平靜地說道,仿佛是面對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元瑤卻是一把抓住邢庚的手掌,與其并肩,說道:
“我們一起去吧,多一個人也好互相照應,成功的幾率,不也是更大了嗎?”
“你們……”
“讓我去吧。”一道冷漠的聲音打破了焦灼的僵局。在場九人都齊刷刷地往回看,之間長孫簌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醒了,正睜著那對出塵冷漠的眸子看著眾人。
“簌兒,你的身體沒有恢復,不能這樣去冒險的?!鄙駰壭闹幸痪o,連忙說道。
長孫簌站起身來,一步一步地走向神棄的方向,腳步一點也不拖沓,仿佛她的傷已經完全恢復了??墒情L孫簌卻在江玄面前停了下來,看著后者蒼白的臉色,她冰冷的容貌似乎開始融化了一些,說道:“我讓他給我付出了這么多,我也應該有所回報。她能為我付出生命,為什么我就不能?神棄,你說是嗎?”
“上一次,是江玄替我赴湯蹈火,那么這一次換做我來?!?p> 看到長孫簌臉上的柔色,神棄的琥珀之瞳里面劃過了極大的詫異,心里回想到了在尤拉遺跡時對江玄開玩笑說的話。
“如果你能收服這圣女,從今以后圣光國都維你是尊?!?p> 莫非這個小子真的做到了?神棄的眼睛不自覺的看向江玄,如同看待一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