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月牙高掛繁星閃爍的夏夜。
汾河岸畔并州城迎賓大道旁,喇叭花似得路燈灑出桔黃色的燈光,照射著大道上各種牌號的車輛,這些車輛從東往西從西往東,轉(zhuǎn)動著輕快的車輪駛向前方。
路兩旁,樹蔭下。三三兩兩的市民坐著馬扎端著水杯,在涼爽的晚風(fēng)中悠閑消遣著這迷人的夜晚。
然而,一位中年女士丁蘭卻不悠閑,她騎著電動自行車,雙手緊攥車把,頂著風(fēng),把車騎得風(fēng)馳電掣一般,在自行車的洪流中沖向前。她額前的黑發(fā)被刮起,露出飽滿光潔的額頭,一雙漂亮的鳳眼一眨不眨地直視前方。自行車到市文化宮大門,她車把一拐進(jìn)了門,超過院中正在準(zhǔn)備往停車場走的車輛,騎向存車處,存好自行車。急沖沖奔向閃爍著霓虹燈大門的臺階。
臺階上站著許多人。他們有人是準(zhǔn)備進(jìn)文化宮看電影,有人是準(zhǔn)備去游戲廳娛樂。更有一些衣冠楚楚,修飾干凈的男士女士是準(zhǔn)備進(jìn)舞廳跳舞。
丁蘭走上臺階,在一個角落從身上挎著的包中掏出手機(jī),撥通號碼:“喂,淑華,我來了,你在哪兒?”
“我在里面,你進(jìn)來吧。進(jìn)了門朝左走,注意,別讓你老公看見。”
“我明白。”丁蘭關(guān)掉手機(jī)裝進(jìn)包里。從包里拿出一副眼鏡戴上,她把散亂的黑發(fā)扎成馬尾辮,輕輕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色半袖連衣裙,踏著碎步到售票處買下票進(jìn)入舞廳。
舞廳里燈光幽暗,朦朦朧朧,人影綽綽。
舞廳頂上有一盞轉(zhuǎn)燈在慢悠悠的轉(zhuǎn),放射出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七色光。墻壁上的霓虹燈閃閃爍爍,把舞池里正在跳舞的一對對男女臉上照射的或明或暗。
丁蘭站在門口一個個頭高大的男人身后。剛進(jìn)來,眼睛還不適應(yīng)舞廳里的黯淡光線。她等了會兒,睜大漂亮的眼睛,朝舞池中跳舞的人們掃視幾眼,然后沿著舞池邊朝左邊走去。
她來這兒是找人,找丈夫李本天。
三天前。密友趙淑華對她講,李本天有一個年輕漂亮的小舞伴,兩人經(jīng)常在文化宮舞廳跳舞。她不相信,李本天笨的跟個驢一樣,還能跳舞?可趙淑華說的有鼻子有眼,還說你不信就到舞廳去看看。她知道趙淑華常去舞廳跳舞,還有個舞伴叫孫二桃。兩人天天泡在舞廳,可能是見過她老公。所以她半信半疑。跟著趙淑華到了舞廳兩次,可一次也沒碰上李本天。今晚她不想來,可沒想到趙淑華打來電話,說李本天和他舞伴到了,她相信了。因為半個小時前,李本天離開家,走時告她去戰(zhàn)友家搓麻將。是搓麻將還是跳舞?李本天不在家是肯定的。
懷著疑惑的心情,她在舞池邊上走了一截兒,沒找到趙淑華,也沒看到李本天。舞池中人太多,一對挨著一對,一個比一個打扮的俏皮,一個比一個穿戴瀟灑,扎眼又引人注目。而李本天那個笨驢,走時穿的是件紅格襯衫黑褲子,不好找。她找了個光線黯淡的角落,站在那兒左顧右盼,時不時還去瞅舞池中一對對扭腰轉(zhuǎn)動的男男女女,沒料到身后站了個人,湊到她耳旁:“蘭蘭,看到?jīng)]有?”
她知道是誰,沒動身,只扭頭看了眼,焦慮的說:“淑華,這么多人,哪兒看得到他?”
“別急。在哪兒了。”趙淑華抬手朝舞池中另一邊指去,邊指邊說:“我早看見你了。剛才你過去的時候,你老公正在雅座上和那小妮子閑聊,你沒看到他出來跳,快看,那兒。”
丁蘭順著趙淑華的手指望去,看到老公李本天摟著一個身段苗條,梳著小辮的女的正熱烈跳動。她心里騰地冒出股火氣,怒氣沖沖的罵:“好個你李本天,搓麻將搓到舞廳來了,看我怎么收拾你?!碧_準(zhǔn)備過去,趙淑華忙拉住她的手:“別去,等等?!?p> “等啥?”
。趙淑華頭伸過來,低聲耳語:“你過去能說啥?人家是跳舞,又不是胡搞,你這不是打草驚蛇?!闭f罷,把丁蘭拉到身后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等一會,戲演開你再過去”
“還有戲?”丁蘭自言自語。她只好坐下,壓住火氣去細(xì)細(xì)觀察,她要看看同丈夫勾掛的女人是婦人還是姑娘。那女的圓臉大眼,頭發(fā)濃黑,小辮上扎著蝴蝶結(jié),短裙黑皮鞋,裙子下露出一雙堅實的小腿,細(xì)腰尖臀,顯得俏皮活潑。從身腰上看應(yīng)該是姑娘,不是結(jié)過婚的女人。
舞曲停,人們向四周散去,李本天拉著那個小姑娘的手朝這邊走過來,丁蘭趕緊低下頭,心想:他要看到我了。但又一支舞曲很快開了,李本天和那姑娘勾肩搭背又進(jìn)了舞池。忽然,大廳里的燈熄了一半,很快又熄了一半,只剩下屋頂上的一盞轉(zhuǎn)燈,慢悠悠地轉(zhuǎn),放射出暗淡的光線,大廳里變得很暗。
舞曲是慢四步,布魯斯,草原情歌《敖包相會》。這支舞曲音域?qū)拸V,優(yōu)美動聽,令人心情蕩漾,愉悅興奮。
李本天和那個姑娘相擁在一起,踩著鼓點慢慢晃悠。
丁蘭刷的站起,心里生出一種感覺,覺得那兩人要有事,因為此時舞廳里已變得漆黑一片,可說伸手不見五指,那支轉(zhuǎn)燈是個擺設(shè),還不如天上的月亮明。但趙淑華又拉住她的胳膊說:“再等等,一會兒他們肯定有戲。”她站住不動,沉默不語,心里卻似亂麻一般,不安的很。她雙目緊盯李本天,生怕丟失目標(biāo),
時間長了,屋頂上的那盞七色燈似乎也有了點作用,雖說是慢悠悠的轉(zhuǎn),放射出來的那點燈光還是能看清舞池中一對對的舞侶,他們有的是摟脖子摟腰,像兩根電線桿兒并在一起,有的是在原地晃悠,像風(fēng)中的小樹搖擺,有的是走大步,跳標(biāo)準(zhǔn)的國標(biāo)。舞池里面朦朦朧朧,人影綽綽。
丁蘭沒有丟失目標(biāo),雖然舞池里又增加了幾十對舞侶,人們在晃動,人影錯位,但李本天是丟不掉的,她熟悉丈夫的體型,突然,趙淑華推了她腰上一下:“快去,他們在搞小動作。”
恰巧,轉(zhuǎn)燈的一縷黃色光線射到李本天的大鼻子和那個姑娘的臉上,她看清了,那個姑娘的雙臂摟著李本天的脖子,兩人的臉貼到一塊正忘情地激吻。頓時她怒氣沖天,三步并作兩步撲到李本天跟前,一把抓住那個姑娘的肩膀,使勁往外扯,同時大罵:“好啊李本天,搓麻將搓得跟一個姑娘搓到一塊了,真不是個東西!”
那個姑娘被扯到一邊,丁蘭朝李本天臉上狠狠打了一耳光,兩只手伸上去抓他的臉。
丁蘭的怒罵使舞廳大亂,頓時響起一片吵吵嚷嚷嘰嘰喳喳的聲音:“怎么了?”
“打架了”
“誰打誰?”
“老婆打老公?還是老公打老婆?”
人們紛紛朝四周躲去,擔(dān)心打架的人出手亂打,黑乎乎的看不清你我,打住自己不是白挨?躲避的人互相撞在一起,被撞的人惱火的亂罵,有的女人被踩了腳背,大聲尖叫;有的男士尋找女伴,拉住別的女士的手腕,被人家責(zé)備幾句:“亂抓什么!”鬧得怪沒意思。舞池里亂哄哄一團(tuán)
李本天在聽到的罵聲后,聽出這罵聲是他老婆丁蘭的聲音,是來找茬兒,他站住不動。管理人員在聽到舞廳里人們混亂騷動的嘈雜聲后,忙停了音樂合上燈閘。霎時間,舞廳里燈火輝煌,亮如白晝。李本天呆楞的站在舞池中間,他之所以站著不動,是在等他的舞伴林小雪。燈亮后,他定睛一看,林小雪已沒人影,站在他面前的是丁蘭。而丁蘭已踮起腳后跟,又伸出手去抓他的臉。他氣惱的大吼:“胡鬧了你!”他不敢打丁蘭。他在部隊練過武術(shù),在師里拿過散打冠軍,一出手就會傷人,只敢抬起胳膊阻擋一下。但沒起作用,丁蘭的雙手還是在他臉上狠狠抓了幾把,他感到臉皮火辣辣的疼,不由得抬手,一掌推向丁蘭的胸前。
“撲通”一聲,丁蘭被推倒在地板上,屁股跌得生疼:“哎呀,媽呀”的失聲大叫,她兩腳在光滑的地板上亂蹬,扯起嗓門大嚎:“李本天,你敢打我!你個沒良心的家伙!
乘此機(jī)會,李本天氣呼呼的扭身走了。
趙淑華始終沒敢往前湊。她怕李本天知道是她告的密,以后找她的茬兒??吹嚼畋咎熳吡耍胚^去拉起丁蘭的手:“起來吧,你家老李走了,咱們回吧?!?p> 趙淑華的舞伴孫二桃也走過來,拉住丁蘭的另一只手,細(xì)聲細(xì)氣的說:“蘭姐,咱回吧,回去收拾你老公?!?p> 丁蘭一看孫二桃,心里就來氣,她手一甩:“不用你管!”她對趙淑華的這個舞伴有很深的看法,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說話走路都是一副女人相,扭扭怩怩,哪像個男子漢,跟哪兒學(xué)的?可偏偏趙淑華就喜歡他,寧和丈夫鬧離婚,也要和孫二桃同居。她和趙淑華要不是老同學(xué),早就斷交了。
孫二桃的話剛落,從圍觀的人群中走出兩人,一男一女,是舞廳的保安。兩人伸出手,女保安扶住丁蘭的肩膀:“大姐,別坐著了,你老公已走,回去找他算賬?!?p> 丁蘭的身子動了下,感到臀部生疼,渾身沒勁??赡苁莿偛糯蚶畋咎欤^于著急把勁兒全使完,她“哎喲哎喲”呻吟幾聲:“我起不來了,骨頭斷了?!?p> “屁股上的肉那么多,能斷了骨頭?凈胡想?!壁w淑華握住丁蘭的手把她往起拉。
“我來扶你?!蹦斜0舱驹诙√m身后,伸出雙手,彎腰扶起她的雙臂,用勁把她抱起來:“回哇,回去收拾他,大姐,找個雞毛撣子把他打到床底下?!?p> “就是,他可能已回了家?!壁w淑華說。
是的,他可能已回了家。丁蘭也這樣想。不知怎么,她突然來了精神,臀部也不覺得怎么疼了,罵道:“你從這兒跑了,能跑到哪里?躲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我回去收拾你?!?p> 丁蘭站起來,一瘸一瘸,跌跌撞撞的往外走。舞廳里的燈光刷的一下又全部熄滅,霓虹燈開始閃爍,音響里傳出舞曲,人們又歡樂的跳起來。
丁蘭和趙淑華、孫二桃走出舞廳的門。下臺階時,天空上一道閃電,“咔嚓”一聲,一個悶雷在頭頂上炸響,豆大的雨點從天上落下來。
趙淑華說:“不要騎你那個破電動車了,咱們打的回?!?p> 丁蘭說:“好的?!?p> 三人急急忙忙往臺階下走。不料,在下最后一個臺階時,丁蘭腳一軟,跌了一跤,臀部又跌的生疼。她“哎呦”一聲:“我倒了霉了,這個李本天害苦我。”
趙淑華卻樂呵呵的笑:“你回去好好的調(diào)教他?!?p> 孫二桃跑到路邊攔出租車。
在車上,趙淑華問:“你回去怎么收拾他?”
丁蘭沉吟了下:“我還沒想好怎么收拾他?你說有什么辦法?我都不知該怎樣?!?p> 趙淑華說:“讓他跪下給你認(rèn)錯。扇他幾個耳光,好好的教育他,不調(diào)教好不要罷休。如果他敢還手,你就和他離婚?!?p> “他不敢還手。他要敢打我,讓我爸我哥知道了,非打死他不可?!倍√m不屑地哼了聲。
“還是你有福,有個當(dāng)官的老爸當(dāng)官的哥?!壁w淑花充滿羨慕。之后問,“他要是不和你過了?提出離婚,咋辦?”
“由他了!他倒厲害。我不離?!倍√m冷冷的說。
“是嗎?你覺得還能湊付著過?”趙淑花盯住丁蘭的臉看,看了會,她長長“噢”了聲,似乎醒悟:“想起來了。是不行,不能離?!?p> “什么行不行?現(xiàn)在誰離了誰都行。”孫二桃在副駕駛座上,扭回頭不冷不熱的說。
“亂說個什么?閉上你的嘴!”趙淑華狠狠地斥責(zé)。
丁蘭也不滿地朝孫二桃瞪了一眼,心里罵,你懂個屁!她想起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