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樣,黃大夫?”程嘯虎神色緊張,目光幾乎沒有從蕭臨風身上挪開過。
程劍杰在一旁看得奇怪,只覺得父親實在太關(guān)心蕭臨風。雖然蕭臨風是名動天下的竹君子,連程劍杰自己也很尊重他,可父親的所作所為實在不像他這樣身份的人,會做出來的事情。
程劍杰按捺住心中的好奇,也跟著湊到程嘯虎這里:“黃大夫,蕭先生沒礙吧?!”
“沒事的,不過是氣血激蕩而已,只要好好休息便好了?!?p> “沒事?!”程嘯虎依然不太放心,“黃大夫,要不你還是開幾副藥吧?”
黃大夫摸了摸胡須,覺得程嘯虎的要求實在令人無語,但凡看病,自然是能不吃藥便不吃藥,而這……黃大夫沉默了半晌:“侯爺,不是我不開藥,只不過一般安神的藥,對蕭公子也沒什么用?!?p> 程嘯虎瞪大了眼睛,和自己的兒子對視了一眼,不解其意。
“剛才我稍微檢查了一下,發(fā)現(xiàn)這位蕭公子簡直就是從藥罐子里泡大的,一般的藥給他喂下去,就跟石沉大海一樣?!毖矍暗狞S大夫也是杏林妙手,在寒武城很有名氣,否則程嘯虎也不會請他過來幫蕭臨風看病。
“這樣的情況,要么不生病,一生病非得要下重藥不行。不過,”
“不過什么?”程嘯虎豎起耳朵聽,生怕自己錯過什么重要的事情。
“下重藥的話,以蕭公子的體質(zhì),又是另外一個問題?!?p> “明白了!”程嘯虎陰晴不定,“阿杰,你去送一下黃大夫一下?!?p> “黃大夫,您請?!背虅芎B(yǎng)很好。
程嘯虎站在床邊,看著禁閉著雙眼的蕭臨風,似乎想起了那位熟悉的身影,苦笑起來——只有蕭臨風安靜下來,不說話的時候,作為兒子的蕭臨風和作為父親的長興王,倆個人的身影才會最大的重合起來。
程嘯虎沒說一句話,只是靜靜地看著而已。
戰(zhàn)馬不住地用馬蹄刨著地,嘶吼著,似乎還不清楚自己的主人已經(jīng)逝去,火焰灼傷著戰(zhàn)旗,流出的血液仿佛霧一般彌散開來,連嚴寒都凍不住,哭喊的聲音更是不絕,仿佛要持續(xù)到天亮一般。一切熟悉的身影全都在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之后,變得模糊起來——是的,這只不過是一場夢,一場噩夢。
噩夢太惡,就會吞噬人的靈魂,讓人沉淪于此,但人是會掙扎的生物,一定會掙脫無謂的束縛。
好久沒有做這樣的夢了。以前還常常夢見父王,母妃,現(xiàn)在連他們都身影都模糊起來了。
蕭臨風默默地這樣想著,明明自己沒有流淚,心房上卻多了一抹溫熱。
蕭臨風攥緊了手,慢慢地睜開眼睛。
“小風,你醒啦?!感覺怎么樣?”
“薛叔,如果我一睜眼,面前就是千嬌百媚的美人兒,那么感覺一定很好的。現(xiàn)在嘛……”蕭臨風自己掙扎著坐起來,身體的記憶復蘇,立馬找到了一個舒服的位置,靠了上去,癟嘴道。
蕭臨風的話意有所指,眼前的人再多,也不及那一位最不應該,也最應該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薛書庭雖然啞口于蕭臨風的貧嘴,可清楚蕭臨風所指的人是誰,偏偏這個時候連自己都不好位程劍雪求情,于是干脆撇開道:“我聽說你出事,就被嚇到了,趕忙來看你老龐過一會兒也要來看望你的。對了,我……”
薛書庭準備起來去喊程嘯虎的,卻被蕭臨風拉住了衣角:“薛叔,你知道我問的是誰。
說著,蕭臨風又像是鬧別扭,或者說“我這才不是關(guān)心程劍雪”樣子,輕輕地別過臉去,似乎不想讓人從他的表情讀出點什么。
這顯然是多此一舉,即便是識人知人的薛書庭,也不見得能察覺出蕭臨風這樣細膩的想法?;蛘哒f,能夠猜出蕭臨風之前意有所指,已經(jīng)算是薛書庭的極限了。至于現(xiàn)在這些少男少女的那點小心思,實在是超出了這位行軍司馬的范疇。
蕭臨風很清楚,不論自己的情況到底如何,程嘯虎不會就這么簡單放過程劍雪的,所以他想知道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
薛書庭重新坐了下來,嘆了一口氣:“大小姐她被侯爺罰站著?!?p> “這樣啊……”蕭臨風放心地嘆了一口氣,就如果這樣的話,那倒還行,反而可以收收程劍雪的性子。
“只不過在外面?!?p> “外面?!”蕭臨風唯恐自己聽錯了,重復了一遍。
薛書庭肯定道:“將軍府門外?!?p> “侯爺讓一個女孩子家在大街上罰站?”蕭臨風皺眉,又望向窗外,外面飄著雪,如飛揚的柳絮一樣打著旋兒,而蕭臨風言語之間,火氣也不知不覺地上來了,“即近年關(guān),人來人往,現(xiàn)在又下著雪,怎么能讓女孩子大庭廣眾之下罰站在外面?”
面對蕭臨風的質(zhì)問,薛書庭也覺得不合理,只不過作為軍人而言,自然是站在自己主帥這邊的:“家有家法,軍有軍規(guī)。你是軍師,程劍雪這算是以下犯上,如果不能施以懲戒,于理不合?!?p> 蕭臨風冷冷言道:“這里不是軍營,軍師的身份也不做數(shù)。而我更不是什么主君,犯上什么的根本無從談起?!?p> 也是經(jīng)薛書庭的提醒,蕭臨風才意識到程嘯虎為什么采取這樣的懲罰——無論程嘯虎現(xiàn)在效忠的是誰,他心目中的主君一直是長興王,因此君臣有名,自己作為長興王的兒子,程劍雪作為程嘯虎的女兒,這里面自然有君臣的名分在那里。
這的確是程嘯虎的想法。
可不是蕭臨風的想法。
君臣的名義在已經(jīng)隨著先人逝去,現(xiàn)在無論程嘯虎怎樣的想法,也挨不到蕭臨風和程劍雪他們倆個人??v使蕭臨風現(xiàn)在想要翻手為云,覆手雨,也不可能是以主君的名義了。
只不過是區(qū)區(qū)的謀士罷了。
見到薛書庭面露難色,蕭臨風也不逼迫,說到底事情出自他這里,自然是解鈴還須系鈴人:“薛叔,不為難你了。麻煩你把侯爺請過來,我親自對他解釋。”
“好,你再休息一下吧!”
蕭臨風半躺在床上,眼睛白滋滋地盯著床欄的雕欄畫棟,等估摸著薛書庭走遠了,蕭臨風急匆匆地下了床,打著傘,踏著雪,向著門外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