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希望敵人輕松落敗,很難說清這是種什么感覺。當張悔去到江湖里,他就不僅僅是他自己了,他更像一個符號、一面旗幟,代表著邪王二字。
而邪王這個存在,不論立場,不論善惡,整個江湖都由衷地欽佩于他的武學修為。這是每個踏上武道的人,都能直觀仰望到的巔峰,一代又一代的江湖兒女朝著邪王所在的頂峰而去。這許多年來,江湖再亂,但武道從不曾亂過,因為已經有人走到了這條路的終點,他便是活生生的教科書。
既然答案已經被證明存在,那就不需要再爭論了,只要往前走便是。邪王儼然已經成為希望,他代表著武道本身。
可邪王本人太過高遠,莫說尋常江湖人士,便是大宗大派的高層也很難與他有所交集。于是所有人都知道邪王強得可怕,是世間第一武人,但具體是何等的偉力,沒有幾個人能說得出。
現(xiàn)在有一個機會擺在江湖人的面前,通過邪王的徒弟,來揣測幾分他師傅的偉岸。雖說授徒能力,與實際修為并不直接掛鉤,名師出劣徒也屢見不鮮,但在瘋狂的江湖仰慕者眼里,張悔是邪王教出來的人,他必不能輸。
所幸,張悔在絕境中逆轉,以橫跨擂臺的霸道方式將對手生生送走。見到這一幕,原本寂靜的四峰爆發(fā)出了雷鳴般的歡呼,這才是邪王傳人該有的樣子。之前居然有人懷疑過他會輸,真是太可笑了。
飛鴻宗領隊望著場上的張悔,眼里閃過一絲釋然。他是宗里反對攻伐張悔的那一方,理由很簡單,邪王不可能死。而只要邪王沒死,任何越線的行為都會招致滅頂之災。
宗里持此意見的高層其實不在少數(shù),但做決策的,始終還是掌門。掌門在決議前的最后一刻曾把宗里地位最高的四人叫到暗室里,等他們出來時,臉上的表情都掛著落寞,原先的反對方也轉為支持。
不難猜出發(fā)生了什么,或許掌門手上有邪王隕落的真實證據……于是掌門的決議通過,飛鴻宗帶著惡意來到九英會,他們站在了邪王的對立面。可是,到底是什么樣的證據,邪王不可能會死才對!
不管領隊的個人想法如何,他已經代表宗門來到這里了,他就只能盡心盡力地為宗門而戰(zhàn),雖然他不想。在見到張悔之后,他一直在暗中觀察這個人,而他心里的疑惑越來越濃,面對這樣一個有恃無恐的少年,誰敢斷言邪王的生死。
那位有恃無恐的少年這會卻不大好受。與六日的纏斗耗時良久,他的體力已接近枯竭,后肩的傷勢深可見骨,隨著他橫跨擂臺,留下了一條斷斷續(xù)續(xù)的濺血路。怎么看,這都像是一個需要立即送醫(yī)的狀態(tài)。
群戰(zhàn)的真正險惡之處在于,沒有人有多余的憐憫,一旦你受傷露怯,其余人便如同聞到了血腥味,勢必會撲上來撕咬。趁他病要他命,這是每個江湖人都應該做到的事,以此養(yǎng)成補刀的好習慣。
張悔對此沒有什么怨言,這場九英會從頭到尾都把“不公平”三個字刻在了擂臺上。他早就做好了準備,只是六日如同神兵天降,打亂了他的節(jié)奏。這也沒什么,師傅說過,重傷才是戰(zhàn)斗的開始。
看來今天,是要把這句話踐行到極點了。張悔大口喘了幾下,然后調勻呼吸,轉過身來,面對他接下來的戰(zhàn)斗。
剩余的三人似乎早有默契,見他轉身,其余二人不動,賈楠仁率先邁開步子。
張悔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越來越近,已經做好了出手的準備。昨晚短暫的交手已經讓他明白,這個對手很不簡單,換做沒受傷前,張悔有把握付出一定代價獲勝,但以他如今的狀態(tài),那份代價要更重一些了。
張悔屏住呼吸,右拳已經攥緊,他要盡量壓縮回合數(shù),起手便要如雷霆狂風,避免落入拉鋸戰(zhàn)。兩人間的距離縮短到數(shù)個身位,可以動手了!
但張悔突然一愣,他的眼里閃過一絲怪異,握緊的右拳松開,來到面前的賈楠仁錯身而過……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那里,站著鳳落!
賈楠仁越過張悔后開始奔跑,他的速度不快,但堅定地朝著鳳落而去。
滿場色變,南離宗這是擺明了要倒戈嗎!
沒等他們回身去質問南離宗宗主,一陣氣急敗壞的大喊聲便已響起:“混蛋,你要去打誰!認不清敵人就給老子滾下擂臺!”
其余領隊包括落敗的弟子們,他們的表情都有些精彩。因為這道怒喝,正是出自南離宗宗主之口。
他的扇子早已合上,緊緊地攥著扇柄,另一只手握住上端,手上的青筋分明可見,滿臉寫著難以置信。
而他口中的那個“混蛋”此刻對自家宗主的話充耳不聞,賈楠仁的速度驟然加快,一掌印向鳳落。鳳落的臉上倒沒有任何意外之色,就好像擂臺上發(fā)生的事都在他意料之中一般。
賈楠仁的眼神更顯冷漠,鳳落雖然是他們的同齡人,但這一副萬事盡在掌握的模樣,實在是欠扁到了極點。他早就想挑個時間,好好揍一頓鳳落了,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
堂堂南離宗宗主的怒罵聲,已經淪為了二人碰撞的背景音。賈楠仁與鳳落的第一次交手,就這樣突兀地展開了!
鳳落的拳對上賈楠仁的掌,前者的身體往后退了幾步。裹挾著沖刺而來的力道,賈楠仁稍微占據著上風,一擊領先之后,賈楠仁踩著簡潔的步子,如影隨形地貼上鳳落,雙掌如蛟龍出海,連續(xù)擊打在鳳落交叉防御的雙臂上。
一掌接一掌,連綿不絕的攻勢壓得鳳落尋不到反擊的間隙,他的眼神越發(fā)凝重,不能再退了。鳳落的雙腳用上巧勁,如同木頭樁子般穩(wěn)穩(wěn)立住,他不再靠著后退來卸力,他要硬接下賈楠仁的雙掌。
鳳落的雙臂被賈楠仁壓制得緊緊貼在自己的身上,兩人的距離極近,鳳落的腦袋猛地往下點,儼然像個市井潑皮打架斗毆一般!
這種打架“美學”顯然沒得到賈楠仁的認同。沒有硬碰硬,他的身影一晃,朝后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