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都別吵了,都吵了半小時了,不頭疼啊,我這嗓子也都跟著冒煙了,劉老漢咱去你家,這都五點多了,讓你媳婦殺個雞,再弄兩個菜,咱坐下來慢慢商量?!蹦谴甯刹坎缓拖∧嗔?。
陳紹遠以前看書時知道,以前村里調(diào)節(jié)矛盾時,和事佬最后都要吃一頓,至于誰置辦,各地規(guī)矩不一樣,有的是理虧的負責,有的是得利的操辦。和事佬可不是好當?shù)模煌胨似讲徽f,還得費口舌累腦子,一頓忙活下來,不比下地干活輕松,吃頓好的也說的過去,不然以后誰干這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呢。
不過仨人都沒點頭說話,這剛還吵吵呢,怎么一轉(zhuǎn)臉還管上飯了,誰知道是不是鴻門宴,萬一進了村里再出不來就麻煩了。
“你們?nèi)齻€小伙也別害怕,這不是土匪窩,按說這頓飯該你們掏,你們雖然開車沒責任,但理虧,畢竟猴子死了,但你們遠來是客,就讓老劉準備。有啥話,坐下來慢慢說。”
朱德彪只好把車開著,跟著陳紹遠、孫齊元后面,和眾人朝村里走去,彪哥這體格倒是不怕打起來,可心還是虛的,畢竟人生地不熟啊,真鬧起來,哪怕警察來了,先得先吃一頓虧,跑也不好跑,那倆還在人堆里呢。
“我們這個村啊叫張莊,好幾百口子,以前差不多都是靠馬戲團活著,這幾年不行了,一大半都改行了,還繼續(xù)干的要么是外面有點門路的,要么就是老劉這種年齡大的,反正也活不了多久,累活也干不了,就不值當?shù)母男辛??!贝甯刹克查g變身導游,一邊走一邊介紹著。
順著小路走了幾分鐘,便到了村里,劉老漢住在村東頭,一片大院子加一個二層的小樓,樓外墻面斑駁發(fā)黃,一看就有年頭了,說明曾經(jīng)也算是富過。進了院子,就看到兩邊墻先都搭著棚子,棚子里有很多大小不一的籠子,仔細一瞧,有幾只猴子、各種鳥,還有頭獅子。
“呦呵,這都能開動物園了,再多養(yǎng)點動物,關(guān)上門就能收錢了。這獅子一天得吃好幾十斤肉吧?”孫齊元一陣贊嘆,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還別說,你要是早來十年,這里比動物園熱鬧,那時候我還養(yǎng)著馬、大象、老虎呢,現(xiàn)在養(yǎng)不起了,這獅子是俺那連襟養(yǎng)的,有點蔫吧了,送我這給看看的。”老劉這會和氣多了,說著臉上也有笑容了。
“那是個好時候啊,十里八鄉(xiāng)哪有幾個村比咱富的,就是計劃生育麻煩,你們一年到頭在外面跑,小媳婦抱著孩子出去,回來時就抱一個領(lǐng)一個了,為這我沒少在鄉(xiāng)里挨罵。”村干部就是村干部,這個候都能想起計劃生育。
“也就賺點辛苦錢,八幾年我養(yǎng)那幾個黑熊時,四處借錢啊,打針吃藥的,還得買奶粉喂,一斤的袋子兩三塊,比吃肉都貴,俺那小子嘴饞,就偷偷吃,也不用水沖,直接干吃,被我揍了好幾頓,揍完我也心疼啊,小孩連個奶粉都不舍得給買,窮啊,沒辦法,就指望那幾個熊給賺錢呢。”老劉順帶著也想起陳年往事來。
“辛苦是辛苦,可你老劉錢沒少賺啊,96年就蓋起這樓了,連鄉(xiāng)長都問我,能不能跟著你出去干馬戲團去?!?p> “他幸虧沒去,也就剩這房子了,這要去了,退休金都沒了,現(xiàn)在不還得喝西北風?!?p> “倒是,過完年我去城里還見他呢,一個月退休金就六千多,平時就和一群老頭遛鳥釣魚的,小日子過的不孬?!?p> “現(xiàn)在馬戲團不大能見得著了,我小時候,俺那一到過年趕廟會的時候,都是玩馬戲的,現(xiàn)在廟會都沒了,過年除了放炮,也沒啥玩的了?!睂O齊元看著年齡小,似乎也不少感慨。
“那時候就搭個大帳篷,我也進去過,小孩五毛錢一張票,有時候沒錢,就從帳篷下面找個縫,偷偷往里鉆,被攆過好幾次?!北敫缒挲g大,自然也見過馬戲團。
幾個人似乎忘了車禍的事情,開始拉起了家常。也是,死的是猴子又不是人。
這邊村干部和仨人站在動物面前,邊看邊聊,那邊老劉進屋吩咐媳婦去買幾個菜。說是殺雞,這年頭村里面也沒幾個養(yǎng)雞的了。想吃點什么也都是到外面買著吃了,特別是年輕人有幾個還會殺雞褪毛的,又臟又麻煩。
“都屋來坐,外面熱,進來喝點水涼快下?!崩蟿⒄驹陂T旁招呼著。
仨人跟著村干部走了進去,客廳不大,墻皮都有點脫落了,地磚也發(fā)暗了,中間一個桌子,兩旁各有一個黑色沙發(fā),正對大門擺著一個大屁股的電視,有點年頭,電視后上方還掛了一個數(shù)字鐘,沒空調(diào),只有一個三葉的電風扇掛在中間,很尋常的村里人家。唯一不同的是兩面墻上掛了不少照片,各種動物和人的合影,有的老照片上還寫著時間和地點。
“大爺,還去過周口呢你,去過俺項城沒?”孫齊元指著一照片問,周片上是老劉和一年輕人的合影,下面還寫著:1992,河南周口留念。
“去過,光你們河南我就跑了三四年,縣城跑,大點的鄉(xiāng)鎮(zhèn)也去,那幾年你們河南也窮,很多地方都給不起錢,就拿糧食來,給點糧食就讓進去看。大人小孩的,穿的也不好。誰能想到,才二十多年,你們那現(xiàn)在彩禮都幾十萬的要了,也沒過幾天好日子,人就開始飄了。我兒媳婦就是你們河南的,嫁來得早,現(xiàn)在天天說嫁虧了?!崩蟿⒄f話和村干部倒是有點像,說著說著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從說糧食竟然能跑到彩禮身上。
“都一樣,全國都一樣,城里倒是聽說不要彩禮,不要彩禮但她要房子啊,一套房子還不得榨干兩代人,攢點錢都買房子了,還得還銀行的,等老了有病咋辦,再賣房看???”村干部也不知道哪來的氣。大概是越老脾氣越大。
“1992年,那時候還沒我呢。那時候項城真那么窮嗎?”孫齊元少年不知愁,又追問起以前的事來。
“項城倒不算太窮,但縣城里連賣燴面的也沒幾家,有錢也買不著好吃的。”
“鎮(zhèn)江您去過沒叔?”陳紹遠難得主動問一句。
“去過,應(yīng)該是90年去的,那時候鎮(zhèn)江也一樣窮,在你們那也沒賺到錢。你們那和外面這不一樣,水多,莊子都是沿著水建的,又細又長,吃的東西甜不拉幾的,吃不慣,還不如在河南吃的自在?!?p> 幾人又瞎聊著,似乎剛才的車禍真沒發(fā)生一樣。
沒多久,劉老漢的媳婦買菜回來,熟菜為主,找了幾個盤子就隨便擺在桌子上,擺好就轉(zhuǎn)頭出去了,這淮北地區(qū)也是婦女不上席的習俗。孫齊元一眼就看到了一只符離集燒雞,正準備對彪哥說這中午剛吃完晚上又吃,扭頭卻發(fā)現(xiàn)彪哥沒了,也知道啥時候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