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一直向東走,出了燕云,進了三山兩盤之地,不同于燕云常年冰雪連綿的氣候,越往東春意就越濃,返青綿延千里,天地俱生,萬物一派以榮。她走了很遠,又到了黃沙荒原,走進萬里黃沙的世界時,沈微差點水土不服。
幸好途中遇到一支商隊,隊伍里有一位魯大爺,和陽山同歲的樣子,好心讓沈微跟著他們,還給沈微了一套寬大的連帽斗篷用來防風。一路上都很熱心,沈微和他熟稔起來,兩人把話家常再聊到天南地北。
“沈公子,我們一行人多數都是男子,沒有多余的衣物了。這件斗篷雖是我孫女的,但是你披在身上剛剛好,很合身。”
沈微低頭看了一下自己身上的紅邊蘭杏色斗篷,擋風又保暖,正要開口,突然身后有一個聲音打斷了他們的談話,“爺爺,你不要一直說個不停,讓小公子喝口水先吧。”
沈微回頭發(fā)現(xiàn)說話的是一個小姑娘,頭巾遮住她的大半張臉,接過她遞來的水,沈微笑了笑以示友好。
“前輩,這位是?”
“沈公子不要見怪,她是我的孫女,叫朵朵?!?p> “朵朵姑娘好?!?p> 那個叫朵朵的姑娘性子也是直爽熱情,她告訴沈微,原來他們是為當朝奕王服務的從檀臺運絲緞去陵越的商隊。據他們的經驗來看,這一程大概會花上一個月的時間。
為首的頭領叫蔡爺,他見沈微弱不勝衣的樣子,又是獨身出門,也盛情邀請她隨商隊同行,沿途雖廖無人煙,但沈微一人上路還是不及跟著他們人多馬眾安全。
盛情難卻,沈微不好再推脫。
她隨著大隊一直走,一行人路上有說有笑的,日子別有一番滋味。
當走到豐城三百里外的時候,好巧不巧遇到了風沙,于是他們只好扎營安馬,停滯了幾日。陽光照耀下的黃沙起舞,飛起的砂礫打在帳布上,發(fā)出沉悶的拍擊聲,石頭被吹得滿地亂滾。
風沙來得急去得也快,過后木葉春草凋黃,一片空荒殘破。但所有人都有一種劫后余生的舒暢。
入夜后,蔡爺支起架子,生起了篝火,說要慶賀大難不死,讓大伙好好舒緩一下。
涼風送來寒意,坐在火堆旁,溫暖的火苗熏得人臉有點發(fā)黑。沈微喝了一口烈酒,微醺熱血恰到好處。
“前輩,前面就是豐城了嗎?”
“是啊,”魯大爺猶豫片刻,道:“豐城城外有一個渡口,你坐船沿著水路既可以到南疆一帶,可是商隊不會往豐城去,所以,小子,要分別了。”
沈微一聽覺得那么快要分道揚鑣了,心中很是不舍,“謝謝前輩的提點,多日來,我真的由衷感激大伙對我的照顧,我會想你們的。”
“臭小子,老夫才不要你想我。”魯大爺鄙視地看了一眼沈微,弄得沈微有點摸不著頭腦了。
“我就直說了,這么多日來,我其實一直想撮合你和朵朵,現(xiàn)在你要走了,朵朵怎么辦,你說?!?p> 沈微一時哭笑不得,尷尬地看了一眼遠處裝酒的朵朵,緩緩道:“前輩,我不該瞞你,我一直都把朵朵當作妹妹而已?!?p> 魯大爺睜大了眼睛,著急地問:“沒有可能嗎?”
“絕不可能?!?p> 魯大爺頓時接不上話來,盯著沈微一下子就泄氣了。然后默不作聲地只管喝酒,,又突然狂笑不止,沈微著實被嚇到了,不少人的目光也看向了這邊。
“哈哈哈哈,老夫真是太糊涂了?!?p> 沈微不好意思地賠了賠笑。
“也罷也罷,小公子不要放在心上,當老夫什么也沒說過,什么也沒發(fā)生?!?p> 小小的插曲沒有掀起很大的風波,天地間還是只有他們高談闊唱的歡笑聲。雖然明天就要分別,但這一晚,沈微覺著有什么暖烘烘的東西在自己心底扎根了,很踏實。
第二日清晨,宿醉的眾人還沒醒,沈微找到正在梳洗的朵朵,托她向蔡爺傳達自己的謝意,并歸還了斗篷,然后準備動身出發(fā)。
朵朵拉住她,少女明朗地笑道:“昨晚爺爺說的糊涂事你可千萬不要在意。其實,我第一次見你,就已經看出來了?!?p> 她見沈微一臉愕然,覺得有點好笑,又接著說:“你喝水的時候,我發(fā)現(xiàn)了,你沒有喉結,所以一直以來我也是把你當做好姐姐一樣。是爺爺唐突了,還希望你不要見笑。”
沈微訕笑,輕輕地抱了抱這個懂事的小姑娘。
“朵朵,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們的?!?p> “你一個人在外面,自己要保重。人生路漫漫,忘了我們也沒有關系,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才是我最羨慕姐姐的地方。管他的誰又記得誰,有遇就有別,何必苦苦牽掛那么多。你說是吧?!?p> 沈微點了點頭,“嗯,那我走了?!?p> “嗯?!?p> 眼前的小姑娘看似天真,實則她的內心比任何人都坦蕩磊落,她身上有著讓人自愧不如的包容和豁達。
沈微打馬向前,輕聲說了句“再見”,馭馬而去。
陣陣春風吹來,和煦的陽光普照大地。
駿馬如飛,流光似箭,何問歸期。
她昂首,看著人生一世,白云悠悠。
為何不隨心隨意,放肆一場,這樣才不負生而為人。
天子腳下,舞榭亭臺,高樓紅袖,橋廊畫橋,風簾翠幕,環(huán)山晚照,曲江流飲。
陵越東面臨松水運河,城內布局以皇城為中心,八街九陌,道路寬且直,開放式街市期。這個都城總是醒得太早,昨夜的浮塵還沒沉靜下去,街道旁的攤販已經又在叫賣,游客行人如熾,人頭攢動。
不管哪個角落都是熙來攘往的繁忙,莘朝的政治中心,權力中心以及經濟命脈的中心,散發(fā)著歷史遺留下來的滄桑和強大的生命力。
惜抱閣內,李科避開那些一大早開始忙活的戲子走進二樓的雅間,只見兩個丫鬟在內,一個熱酒,一個煮茶,唯獨不見自己主子的身影。
于是輕聲問:“公子呢?”
其中一個丫頭轉頭看向雅間挑廊處,眼神示意他要早的人在哪里。
李科走進去,果然看見符歡趟在挑廊的坐凳楣子上,單手枕著頭,一腳懸空在外,闌干下就是準備開戲的戲臺。
相爺平日里低沉嚴肅,這日倒有幾分慵懶的孩子氣。也難怪,再年少有為也才雙十出頭,偶爾稚氣也不足為怪。
“相爺,安排妥當了?!?p> 符歡輕抿一口杯中清酒,“嗯。”
“相爺,那祈王那邊?”
“我們只需要靜觀其變,接下來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p> “是,那屬下先行告退。”
李科走出惜抱閣時,街道上一派祥和,看著來來往往的中原人,他突然有點期待安逸的假象被打破那天能快點到來。
昨日替身的馬車已經出了陵越,莘朝上下都以為大客使臣走了,但沒有人知道相爺其實還沒有。他們來到陵越當然不只是為了出使這么簡單,多年來宗主和祈王互通款曲,祈王想謀反,他們就給他提供錢財的援助。
相爺遲遲未走,還藏身在瓦舍里,就是想知道最后贏的是高宗還是祈王。給莘朝內政添點亂,宗主伺機而動,再添一把外患的火。這樣,拿下莘朝的勝算又多了幾分。如無意外,二十日后莘朝皇帝就會接到祈王叛亂的消息,一個月后這場計謀已久的叛亂就會有一個結果。
希望不要有什么意外發(f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