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到她柔軟的身體在微微發(fā)抖,連忙使勁兒摟住她,“沒事兒沒事兒,不怕!你想著平時最親近的人,最美好的事兒,就什么都不怕了。你看,我不是挺過來了嗎?”
“真的?”小敏從我胸口把頭抬起來,看了看我,又瞥了一眼那條河。
“當(dāng)然是真的!”
“那你……,你那天想了誰?想了什么事兒?”
“我想了爸媽、川子,還有胡老師,唉——”提起川子和Jane,我心里發(fā)酸,長長地嘆了口氣,“可惜,現(xiàn)在川子現(xiàn)在跟我不再是朋友了,胡老師也辭職去了杭州……”
“什么?胡老師去杭州了?”
“對。”我就把胡老師給我寫信的事情跟小敏一五一十說了一遍,她聽了以后也是心中郁郁。
“那……你為什么不把這件事兒跟川子說清楚呢?”
“我懷疑胡老師是被學(xué)校那幫人逼走的,所以回信問她真相到底是什么。川子的脾氣你還不知道?如果把這件事兒告訴他,指不定會惹出什么麻煩。他誤會我就誤會我吧,總比他出什么事兒強?!?p> “看不出來,你這人還挺講義氣的?!?p> “那是!為朋友兩肋插刀,赴湯蹈火,出來混靠的就是一個‘義’字!”
“少貧了,給你點兒陽光你就燦爛!我問你,你那天……就想了他們嗎?”
“對啊,難道——還應(yīng)該想別人嗎?”我撓了撓頭,裝作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
“哼!”小敏生氣了,背過身去不再理我。
“哎?!边^了一會兒,我用手肘輕輕碰了碰她的后背。
她屈膝坐在草地上,把頭埋在臂彎里,一動也不動,沒有任何反應(yīng)。我在她旁邊說學(xué)逗唱,把一身無厘頭的本事都用上了,可無論我用什么辦法,她就是不理我??磥砦抑挥刑拱捉淮判辛?。
“其實那天……那天我想的最多的就是你?!蔽乙贿呎f一邊看著她,她的肩膀微微動了動,卻仍然沒有抬頭。
“就在我往水底下沉的時候,一個特別好看的小姑娘突然出現(xiàn)在我心里,她長得實在太好看了,就跟……就跟聊齋里的女鬼似的。”
“我想起跟這個小姑娘第一次見面時心怦怦地快要跳出胸口的感覺,一起去王鷲山時她唱《天空》我感動得稀里嘩啦,那個雪夜她為我崴了腳,教學(xué)樓屋頂她為我淚流滿面,體育場里和她緊緊地擁抱,還有,元宵節(jié)跟她一起吃元宵、看花燈、猜燈謎……”
“我想到這些,心里再也不害怕了,身上好像突然有了力氣,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岸上。一邊爬一邊還想著,我還有個燈謎沒猜出來呢,要是今天淹死了,那豈不是要留下一輩子的遺憾?所以,我就這么活下來了,說起來還真得謝謝那個小姑娘呢!雖然她長得跟女鬼似的,可她畢竟救了我一命……”
小敏聽一句肩膀抖一下,后來肩膀抖得厲害,實在憋不住了,站起來就給我來了個回旋踢,“去你的!我要是女鬼,那天就應(yīng)該把你給嚇死,省得你天天氣我!”
“阿彌陀佛!女施主要真是鬼,老衲今天就收了你!”
“喲嗬,張東山,我看你今兒個是要上天哪?”
笑著鬧著,日頭漸漸西斜,天色漸漸暗了,我和小敏肩并肩緊緊挨著坐在地上,看著倒映在河水中的紅色云彩。
“唉——”小敏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然后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你說,人活著到底是為什么?”
“啥?”
“所有美好的東西都太短暫了,像放煙火似的一下就沒了,真想把它們永遠留?。∫悄苓@樣,人活著就沒有遺憾了吧?”
“這個……”我想了想,沒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人活著沒多大意思,都不知道自己是為了誰、為了什么活著。跟你在一塊兒是我最開心的時候,可惜這樣的時候總是那么少!為什么人生中痛苦、無聊的時間永遠比快樂、美好的時間多那么多呢?我腦子里總是會鉆進來一個瘋狂的想法,就是如果在快樂的時候死去,是不是就把快樂永遠留住了?就像現(xiàn)在,假如說我們一起跳下去……”
她目光灼灼地看著我,眼睛在夕陽下閃著光,迷茫中帶著渴望,竟顯得無比嬌媚。我嚇了一跳,暗想:她不會是像我上次一樣,被這條外表美麗的河給迷惑了吧?
“不不不!我可是因為你才活下來的,你怎么能這么想呢?也許人生痛苦的時間比快樂的時間多很多,快樂的一刻像煙花一樣轉(zhuǎn)瞬即逝,但是,一朵煙花消失了,難道不可以期待另一朵煙花升起來嗎?說不定即將在天空中開放的下一朵煙花更漂亮,更奪目,讓你覺得所有的等待都值得了。經(jīng)過了痛苦和掙扎,最后品嘗到快樂的滋味,會讓你覺得更甜更美,更加刻骨銘心,就像我現(xiàn)在的感覺一樣。你一定要相信我,畢竟,我也是經(jīng)歷過生死的人了!”
小敏側(cè)著頭出神地想了一會兒,說:“真的?”
“當(dāng)然了,我啥時候騙過你?”
“好,我就暫時相信你一次?!?p> 說著說著,天色又暗了一些,到該回去的時候了。
“哎,那個……我們回去吧?!?p> “什么‘哎’呀、‘那個’的?我沒名字嗎?”她皺著眉頭。
“有,有。陳……陳小敏,咱回去吧?”
“哪兒有直接叫人家大名的?是我們關(guān)系一般呢,還是你要跟我吵架?”
“那……叫啥?小敏?”
“切,我爸媽才這么叫我?!?p> “小米兒?”
“李慧芬她們才這么叫我,哎,你這個人開點兒竅行不行?”
“Katelyn?”
“好是好,可那是我自己取的?!?p> “那叫你啥好?”
“你這人看著挺聰明的,實際上就是個大笨蛋!”
……
在我到底應(yīng)該叫小敏什么的爭論聲中,我們離開了那條美麗、神秘而又危險的河,騎著自行車一路向西,繼續(xù)踏上人生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