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回城
不多時，莊子就到了。
志成也不若平日里那般饒舌，只輕輕得說了句，“表妹改日來家里玩?！本吞隽塑囃?。
桂姐兒正踟躕著是該應(yīng)還是不應(yīng)，就見志成已然不見。
一個怯生生的“哎”剛剛來得及說出口，就飄散進(jìn)雨里，被風(fēng)一吹，也不知灑落到了哪里，想聽的人究竟聽見了沒有。
青妍深知上輩子他們是未曾結(jié)緣的，至于是否有過情絲就不得而知了。
只知道后來游戲花叢，萬事不掛心的三哥，曾托自己往陳家遞過話，讓他們善待桂姐兒。
自己這侯夫人身份難得派上了一次用場。
借著一次省親機(jī)會，加上舅母的說項，陳家后來果真給桂姐兒過繼了個族里的孩子。
她也就守著這孩子，日子多了個盼頭。
待一行人進(jìn)到莊子，管事的早早就帶著人準(zhǔn)備齊全，姜湯、火盆自是齊備的。
別人尚好，志成忙進(jìn)忙出的安置，一身錦衣盡數(shù)都濕透了。
李太太看在眼里，疼在心里，連連催促他先回屋把衣服換了免得著涼。
至于其他細(xì)務(wù)，讓周立家的辦去，也無甚要緊的。
平日里有父兄在，志成也是懶散、貪玩的性子。但今日都是女眷，則清又是客人，少不得他來回奔波，照料一二。
志成一邊答應(yīng)著，一邊帶著家下人等將箱籠抬出，將馬車用油布蓋好，事事收拾妥了，才進(jìn)屋換過。
桂姐兒看在眼里，記在心里——平日里看著志成愛玩、愛鬧，真要有事還是很靠得住的——又不辭辛苦，又事事周全。
夜間眾人都累了。想著明日還有一路的勞乏，也無多話，稍稍用過些簡單飯食，就各自歇下。
且不提志成、桂姐兒的小兒女心腸，青妍回到屋內(nèi)，卻是輾轉(zhuǎn)難眠。
日間人多、事多，心神被旁的事情占據(jù)著，也就沒那么多想法。
晚上回到同一個房間，躺在同一張床上，不禁又想起那個男人。
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出手治傷就是這樣的棘手。雖然曹師傅手把手教著反復(fù)演練過，可他匆匆離去，也不曉得之后如何。這般凄風(fēng)冷雨里，他都還好嗎？
又想，他既能自己離開，想必該有幾分把握，大體是無礙的。即便他萬一真真死在外頭，那也不與自己相干。
又想，那日如此惡戰(zhàn)，襲殺之人定然就在左近，也不知他行動不便，是否會被人拿去。
又想，幸而他自己走了，要不然可如何藏人？萬一被人追索到莊子里，這全莊子人豈不是被他牽累？
一會兒想東，一會兒想西，青妍左右盤桓，直到半夜才朦朧睡去。第二日一大早又起遲了……
且不提陳太太滿腹的不滿，待兩家人各自收攏好東西，便帶著兒女并家下人等返京而去。
因二府雖同在京城，卻相距甚遠(yuǎn)，分別從東和南兩個城門入，所以不過行了一程就到了岔路口。
二位太太下車作別，青妍、志成并桂姐兒、則清也陪著各自母親互道珍重。
青妍沒注意陳太太身側(cè)則清對她的欲言又止，只看到桂姐兒站在母親身后，兩彎秋水，漣漪微動，時不時地靜靜地泛向志成。
志成一邊與則清閑話，一邊與胡管事一塊兒，將陳家車馬又再檢查了一遍，確保無事。
待到別時，志成見陳太太已經(jīng)上車，則清在馬車那側(cè)由小廝、家人等扶著上馬，便趁勢伸出手來，扶住桂姐兒細(xì)細(xì)的胳膊，輕輕一托將送她上馬車。
揮手自茲去，瀟瀟班馬鳴。
陳府馬車都走了老遠(yuǎn)，志成還站在那不動。
青妍過去，見他還一臉沉郁的望著，便笑著推他道，“好三哥，什么時候讓人把則清的馬牽到那側(cè)的呀？”
志成繃不住，臉上緩下來，又恢復(fù)了以往常見的跳脫表情，擠著眼睛對妹妹說，“就你眼尖！”
青妍輕笑道，“則清上馬素來不穩(wěn)當(dāng)，胡管事他們都圍著他去了，桂姐兒一牽延，可不就只好讓哥哥扶一把了唄。”
“就你知道的多，還不快上車陪著母親去……”
昨日傍晚至夜間，春雨綿綿。今早雖是停了，官道之上仍是泥濘，車馬只能緩緩而行。直到將近正午，青妍她們一行人才依稀見到城門的影子。
出去了雖不過兩日，但發(fā)生了多少事情，青妍迫不及待就想回家請教下曹師傅——她素來最有見識，再多煩難到了她那都有法子和出路。
正待排隊入城，忽然城門口那邊沖出百余騎黑衣健馬，當(dāng)先一人大喝，“奉趙王令出城，閑雜人等速速讓開。”
兩側(cè)行人見此兇神惡煞的景象，哪有不識相的？慌得趕緊散開。
一時之間車馬紛紛，各種混亂。打翻了這家的馬車，摔壞了那家的貨擔(dān)，更兼有婦人喝罵，幼兒哭鬧。
好在青妍他們隔的尚遠(yuǎn)，志成和周立家也見機(jī)得快，先一步穩(wěn)住車馬趕到一旁，倒是未受妨礙。
前面一家卻是無此運道，官道濕滑，倉促退讓之間已是人仰車翻。
馬隊呼嘯而過，馬蹄濺起的泥漿把周圍幾個來不及跑遠(yuǎn)的行人濺了一身。
待他們走遠(yuǎn)，志成并周圍幾家近的，才帶著人去幫忙把剛才翻了車的那家扶起來。
待事畢，向母親回稟那家的狀況，李太太聽了直念佛道，“阿彌陀佛，幸而無人受傷?！?p> 青妍在一旁好奇道，“三哥，剛剛那群人是怎么回事？也太莽撞了?！?p> 志成臉色一沉，肅然道，“噤聲，以后再不許說這種話?！?p> 見妹妹嘴巴一嘟，志成馬上跟著解釋道，“剛才我去幫忙時聽他們說，趙王在京郊圍獵，遇到了群惡狼，故而差王府侍衛(wèi)前往圍獵。生怕走脫了，所以城中飛馬一路疾馳?！?p> 頓了頓，想了會兒接著道，“難保跟你前日在莊子附近遇到的是同一群，幸好當(dāng)時我們下山得快?！?p> 李太太聽到這里，又是好一陣后怕，捂著心口直將阿彌陀佛又念了十遍方罷。
“定是菩薩知道我們要去上香，所以逢兇化吉，保佑你們平安?！?p> 又交待身邊的周立家的道，“回頭等齊安送平安符來，再給她送上一份厚厚的香油錢，讓多點些香燭，好好供給菩薩才是?！?p> 李太太這邊念著菩薩幫忙，青妍那頭卻心里翻江倒海起來——原來他是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