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口角
青妍回頭一看，原來是另一側(cè)幾位侯伯家的千金正簇擁著一貌美姑娘往這邊而來。其中旁邊的一個尖臉姑娘，口齒最是凌厲，鄙薄起青妍、嫣然來毫不留情面。
嫣然乍一聞此，心中氣極，忍不住站起身來。但待要舉聲反駁，又覺著伯父家本就從商卑下，自己底氣不足，況母親來時反復(fù)叮囑，千萬不要與貴人起爭執(zhí)。為而待要開口又吞了下去，臉色憋得通紅。
“現(xiàn)如今可真是世風(fēng)日下，這等人家竟也好意思躋身跟咱們一塊兒。蔡伯母素來寬宏，只是也太給她們臉面了?！奔饽樄媚镆婃倘淮说缺砬?，自以為踩中痛腳，越發(fā)得意，下巴揚得老高。周圍一同的幾位貴女也頗為捧場，紛紛拿出帕子，捂著朱唇，嘻嘻地訕笑著。
身份差不多的，總是相互親近，更兼得從小認識，自然成了一個圈子。其他幾家侯伯府第姑娘的剛才眼瞧著蔡太太對青妍她們維護，很是不忿。也不知打哪里得知李家皇商身份，就簇擁著一起過來找茬。
當(dāng)中那位容顏俊秀的姑娘正是之前被駁了面子的信陽候府嫡女阿元。也不知怎的，眾女打小就一貫以她為首。只是她為人素有清雅溫婉的好名聲，這種開口得罪人的事，她自然不會親自擼袖子上，反正有伶牙俐齒的別的姑娘沖在前面，她樂得看個笑話，也給母親出口氣。
要青妍說起來，這阿元品貌著實不錯。鵝蛋臉面配著仙娥髻，桃粉色比甲配月白色裙子，一步步走近前來也是頗有幾分風(fēng)情——要不然曾夫人也不會興致勃勃，滿懷期待的帶著女兒來參加這等賞花會，更不會見著蔡太太略看重些李家，就沉不住氣當(dāng)先發(fā)話。
“天下四民，士農(nóng)工商，以士為貴，以商為次。我叔父李四才是丁亥年間先帝欽定的進士，為天子牧民，其考評也是得當(dāng)今陛下朱筆親批的上等，是當(dāng)之無愧的士。我父李四平既為宮中供著彩緞綾羅，又溝通各地，使南地的絲，北地的棉互通有無，做的也是于國于民都是有利的事，是內(nèi)務(wù)府認可的皇商?！?p> 青妍坐在一旁也沒起身，聲量不高不低，話音不疾不徐，既義正言辭為自家正名，又全無氣敗壞急的焦態(tài)。她的言語聲聲入耳，這下不僅是信陽候府那一群，嫣然身邊這幾個，連園子里的其她姑娘也紛紛將視線投向這邊。
青妍說到這兒，又淡淡地掃了一眼尖臉姑娘所在的那群貴女，“圣明不過陛下，曉得我父、叔父雖短于才干，但上忠王事，下?lián)嵘瘢銖娨部耙挥?。只不知那些尸位素餐的，是否愧對陛下米糧？”
“你……”那尖臉姑娘氣得柳眉倒豎。
青妍雖不知道她具體是哪家姑娘，但既然為曾夫人嫡女出頭，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必是哪家不得勢的閑散侯伯家的——若是得力，也不至于這么不顧體面的為信陽候府張目。
信陽候府的阿元本不過看戲，見平成伯府的自家表妹將李家那兩個姑娘奚落到如此田地，心中也是暢快。沒想到那個叫嫣然的還好，這個青妍著實厲害，這一開口，把連帶自家在內(nèi)的數(shù)家候伯府第都懟得無語。
阿元平日里雖看不上自家表妹的腦筋，但她是為自己出的頭，這會兒若任由李家那姑娘囂張，傳出去一來損了府里顏面，二來姐妹圈子里自己也立不住，為而心內(nèi)翻騰之后，面上不改，頓了頓笑著對青妍道，“好妹妹，不是姐姐虛長你幾歲托大。姑娘家的最宜貞靜，你這個樣子以后怕是要多口舌的。屆時若是攪合的里外不和，可不是修身齊家的氣度。還是改了的好。”
青妍并不理會，只淡淡道，“姐姐說的正是。姑娘家的牙尖嘴利，成何體統(tǒng)？”說完又看了一眼那尖臉姑娘。
“你……”那尖臉姑娘又被噎了一句，氣得眼睛都發(fā)紅。
“姐姐們快來看這邊，小荷才露尖尖角，還有蜻蜓呢！”阿貍不過剛走開一會兒，招呼下其余的小姐妹們，就聞得這邊口角。她雖年紀(jì)不大，卻很曉得輕重，要不然蔡太太也不會專門挑她來待客。
要知道這樣的場面，如何招呼好一群平時不見得能玩到一塊兒的各家姑娘，也是一場歷練。相看人家，何嘗不也是被人相看？一邊是沒落的勛貴，一邊是新起的微末人家，但兩邊都是得了自家請柬而來捧場的。把哪邊得罪狠了，都是今天賞花宴的敗筆。為而阿貍也不理會她們誰是誰非，趕緊撕羅開來才是真的。
“姐姐們且往這邊走。”阿貍邊說邊過來想拉住青妍的手。青妍手臂不著痕跡的輕輕往后一撤，阿貍的手撲了個空，卻是拉住了青妍的袖子。她先是微微一愣，轉(zhuǎn)而覺著大概是自己一早上忙昏頭了，所以也不以為意，只就著青妍的袖子，歡笑著對大家道，“我近日天天盯著這池子，也沒見半個花骨朵，姐姐們這一來，它就趕緊露出腦袋，難不成這荷竟不懂閉月羞花這四個字？姐姐們來了，它該鉆下去才是！”
眾姑娘曉得作主人家的難處，和為貴才是至理，今日的戲也就到這了——反正已經(jīng)夠她們回去玩笑半個月了，便都頗給面子的捂著帕子笑了一陣。
禮部郎中家的姑娘與阿貍素來是親厚的，見她鋪好了臺階，也趕緊上來攙阿元等一把下來?！鞍⒃牟艢饪墒浅隽嗣模热贿@荷花這么急著出來，想必是等著阿元作詩夸夸它呢，咱們一起去吧?！?p> 青妍今日本不愿惹是生非。只是總有些人，你大人大量輕輕放過，她們卻只當(dāng)你軟弱可欺，便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進尺。這第一次出門倘若傳出被人恥笑的名頭，以后估摸著也不用再出來了。為而才毫不客氣的反斥那些自以為是的高門，不過是群不事生產(chǎn)的蠹蟲罷了。
這會兒眼見著阿貍出來打圓場，此行是來做客，又不是來結(jié)仇的，便也順勢下來不再多言，跟著阿貍，拉著嫣然一并往荷花池子走去。
信陽候府的阿元本以詩才見長，詩賦之道，在京城貴女圈里也算是薄有名氣。見禮部郎中家的提議以荷花為題賦詩，可不就是瞌睡送枕頭？正不知道如何顯才呢，為而也就放下口角，跟著阿貍等一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