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評說
眾女全都愣住，一時周圍靜悄悄的。
尖臉姑娘待要開口挑出些毛病來，阿元朝她輕輕搖搖頭，她也只好把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青妍并不在意這些，只繼續(xù)寫道，“荷風(fēng)送香氣，竹露滴輕響?！贝压P擱下，也不看阿元，只接著她的話頭輕描淡寫的對眾女道，“蔡大人苦心經(jīng)營，為國聚財，每日里為府庫充盈殫精竭慮，只為替圣上解憂，替朝廷出力。這樣的經(jīng)濟賬本，卻是一般人算不來的。”
她頓了頓，站起身又對諸女道，“我們雖是姑娘家，不講究什么大學(xué)問，可也要明事理，知好歹?！彼值脪吡艘谎郯⒃?，“若是一邊享盛世太平，聞蔡府花香，一邊又嫌經(jīng)濟粗俗，銅臭難聞，這可委實不是作客之道！”
青妍一言既出，在座諸女無不駭然，誰也不料她竟然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連帶著看阿元、尖臉姑娘的眼光都略帶同情。
信陽侯府的阿元鄙薄李家經(jīng)商，言指青妍、嫣然二人“滿身銅臭，俗不可耐”雖然尖酸了些，也算是當下時風(fēng)。沒想到青妍回擊起來如此老辣，生生搬出風(fēng)頭最勁的此間主人蔡嘉義，這下還有誰能駁得？既然駁不得，那信陽候府諸人也就只好擔(dān)這“不明事理、不知好歹”的名頭了……
阿元頓時失態(tài)，一向以儀態(tài)溫婉著稱的她也扛不住青妍這火力，脖子里的青筋都隱隱可見，待要辯駁，又一時詞窮。
正不知如何之際，那邊曾夫人開口道，“阿元，你的裙子怎么了？過來我看看?！卑⒃闹赣H解圍，狠狠得剜了青妍一眼，一甩帕子，往母親那而去。
蔡太太今日為了抵近相看姑娘們，原本安排的書案就離她們所坐涼亭不遠。那邊但凡風(fēng)吹草動，這邊也多有察覺。阿元此前所言，本就為了踩青妍一腳，故而音量不低，蔡太太她們那邊也有所聞得。
太太夫人們多是耳聰目明的，之前園中所發(fā)生口角，自然早有丫頭、仆婦們來悄悄傳信，為而聽得阿元銅臭等語，心下想著，看來信陽候府這次是要對李家姑娘追殺到底啊。也有個別心軟的同情地看著一旁手足無措的吳氏，心想本無甚仇怨，這般逼迫，信陽候府吃相太難看，李家姑娘們以后怕是不好出門了。
只萬沒想到，李家姑娘回應(yīng)起來這般厲害！太太們又是一驚，暗想，這李家姑娘可真不是那軟柿子，今天信陽候府非要找軟柿子捏，怕是找錯對象。也有愛看熱鬧的夫人斜眼望向曾夫人，幸災(zāi)樂禍地偷偷議論，今天信陽候府可是踢到鐵板啦……
曾夫人眼見女兒下不來臺，趕緊找個理由把她喚過來，此時再見周圍夫人太太們一個個暗笑看好戲的表情，不禁暗恨李家那小蹄子委實太難纏。
“姑娘家的還是文靜些好，與其搬弄這些口舌，還不如在詩書上下文章?！币娦⊙绢^們捧著女兒和李家的詩作上來，曾太太開口道。
她對自家姑娘還是頗有信心的。雖說傳出來的才名一半是自己費力運作出來的，可自家姑娘打小作詩聯(lián)句確有幾分真功夫的，否則也不朝這個方向發(fā)力。哼，再怎么著也比那商家女強十倍吧。
鄭夫人先打開阿元的。只見簪花小楷清麗端正，一首七言絕句對仗工整，格調(diào)清新，便輕輕頌道，“月明船笛參差起，風(fēng)定池蓮自在香。果然好句子，說的我暑熱都去了一半了?！庇洲D(zhuǎn)頭對曾夫人道，“阿元好文采，曾夫人如何教導(dǎo)的？回頭可得跟我好好說說，讓我家那不長進的也學(xué)著出息些?！?p> 一旁工部侍郎夫人見曾夫人方才臉色有異，怕與主人家不相宜，也順著鄭夫人話頭道，“你家阿蓮還算好，我家那猴兒更別提了，還是曾夫人教導(dǎo)有方……”
“也是，阿元這天生的錦心繡口，多半是隨了曾夫人。我家阿蓮要知道我說她，難保還叫屈，誰讓我這當母親的就這般拙呢？”鄭夫人說罷，掩口笑了起來。蔡太太笑指著鄭夫人道，“你是夠拙的，大巧若拙的拙?！敝車渌蛉颂哺黄饻惾?，場面一時熱鬧起來。
鄭夫人曉得信陽候府方才失了面子，為而跟工部侍郎夫人一唱一和，三句兩句恭維，就哄的曾夫人轉(zhuǎn)了顏色，從滿臉慍怒到掩不住的得意，這手功夫也實在了得。她見曾夫人臉色已有好轉(zhuǎn)，便又打開青妍詩作。
“李姑娘好字體！”鄭夫人這次倒是毫不作偽的吃了一驚。再沒想到這姑娘不顯山露水，卻寫得這么一筆好字！
見她說的情真，蔡太太跟著道，“拿來我也看看?！敝灰娨粯邮情|閣常用的簪花體，卻獨具端嚴正大氣象，又不失靈秀灑脫格調(diào)，雖然筆力尚淺，但底子當真不錯。
“散發(fā)乘夕涼，開軒臥閑敞。荷風(fēng)送香氣，竹露滴輕響。”蔡太太輕輕念完，沉默半響不作聲。鄭夫人在一旁道，“好詩、好字、好姑娘！”一口氣連直說了三個“好”字。
其他夫人太太們見此也紛紛圍上來觀看。姑娘們在那邊當場揮毫，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半點做不得假。先前還為蔡太太厚待李家姑娘而詫異的，這會兒也都緩過神來。心想，“這姑娘著實不一般，難怪蔡太太這般客氣?！崩^而又釋然，“再怎么著，門第也是擺在這兒的，別說蔡府，在座的哪家府邸都斷沒有娶個商戶家女兒的道理。好也是白好，只可惜了這姑娘人品……”
且不管夫人太太們心里的彎彎繞繞，蔡太太并不作評，只笑著把先前姑娘們做的都拿來賞析了一遍后，對鄭夫人道，“咱們都是外行，也就看個熱鬧，作詩的門道還是缺了點。既這樣，那就還按先前說的給我那不成器的小兒子送去看看吧？”
一旁機靈的幾個小丫頭子遂捧過一眾墨寶，往蔡令軒所在的翰墨居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