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同鄉(xiāng)
一個大個子端著獵槍,藏身三十米外一棵兩人合抱的大樹后,正是昨天擄了沈夢昔來獵場的司機(jī),他見地上的女人躺在雪窩中,一動不動,壓上子彈,胡亂又開了一槍,才從樹后走出,一邊慢慢邁步,一邊退了彈殼,準(zhǔn)備再裝入一顆子彈,卻見地上的女人一個骨碌起來,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把烏黑的手槍,對著他就是一槍,“砰”的一聲,胸口一熱,“砰”,又一聲槍響,這次正中眉心。
大個子死不瞑目,轟然倒地。
沈夢昔迅速躲到一棵大樹后,一屁股坐到雪地上,呲牙咧嘴地揉著肩頭,摳出一顆子彈頭,甩到地上,想想又從雪里扒拉出來,扔到武陵空間。
看看四周,迅速靠近大個子,收起他的獵槍和子彈,又恨恨地踢了他一腳,大個子翻了個個兒,露出沾滿血跡和雪粒的臉,以及大睜的雙眼,沈夢昔嚇得尖叫一聲,跳了開去,撒腿就跑。
跑上大路,拿出越野車,向著索倫城堡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
沒有目標(biāo),只是向前開,雙手抖的厲害,第一次殺人,這感覺太差了!鮮血涌出,生命流逝,那種罪惡感,一直縈繞心頭。
但是,不殺人,就會被人殺!
憤怒和無奈又抵銷了罪惡感,她恨得磨牙,兩手冰涼,想不明白伯爵夫人殺人的理由和目的,心中暗罵這女人是個瘋婆子。
直到日落西山,遠(yuǎn)遠(yuǎn)看到人煙,她才停下車。從汽車?yán)锍躺峡?,她現(xiàn)在離開索倫城堡已有100多公里,路上居然一個車一個人都沒有碰到,這個小鎮(zhèn),看著也不大,不知道名字,也不知道通向何處,北面是幾座連綿的山,白雪皚皚。
沈夢昔換下身上的獵裝,想想并沒有脫下防彈衣,套了件羽絨服,隨便吃了些東西,喝了熱水。收起越野車,慢慢向小鎮(zhèn)走去,天黑,她摸進(jìn)小鎮(zhèn),找到一個小教堂,躲了一夜。
孟慶嚴(yán)臨終前一年,給她了許多東西,槍支、彈藥、防彈衣,頭盔、還有手榴彈、手雷,型號雖然有些老,數(shù)量也不多,但是彌足珍貴。
這老頭,知道她喜歡這些東西,自認(rèn)下這個女兒,仿佛就認(rèn)定她有地方能存放這些東西一樣,把裝著這些東西的一個大皮箱給了她,完全不管她要怎么帶回哈市。沈夢昔也不推辭,給就拿著。
沒想到,真就派上了用場。沈夢昔默默合十,心說您可真是我親爹。
這一夜,沈夢昔只睡了一個多小時,閉上眼睛,眼前就是大胡子血淋淋的臉和睜大的雙眼,只好坐在長椅上熬到天亮。
天剛亮,胡亂吃了一口,沈夢昔換了一身呢子大衣,戴上大檐帽子,離開了教堂。這樣打扮,不看臉誰也不知道是東方人。
小鎮(zhèn)的人口很少,看起來是非常安靜安詳?shù)牡胤?,沈夢昔在街上找到郵局,買了信封郵票,蓋了郵戳,這個小鎮(zhèn)叫維茨鎮(zhèn)。郵局只有一個職員,是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長得胖胖的,一個圓圓的啤酒肚,看到帽檐下的臉孔,他好奇地問她來自哪里?
沈夢昔回答,從東方來的,她想去英國找自己的丈夫。
職員說,“哦,夫人,那您得先去漢堡,再乘坐輪船去英國。巧了,正好我們的郵車馬上要去漢堡,可以載你一程。”
“真的嗎,真是太感謝您了!菩薩保佑好心的您!”沈夢昔合十道。
“菩薩?”
“是我們東方人的上帝!”沈夢昔對那職員說。
“哦,菩薩也保佑你順利到達(dá)倫敦港!”那職員也雙手合十,他又伸手指指外面一輛馬車,“冬天要十天才去一次漢堡,前天下雪沒去成,今天剛剛清完路,您真是幸運(yùn)的人!”
就這樣,幸運(yùn)的沈夢昔坐著郵車到了漢堡,熱情的郵車司機(jī)邀請她去自己的家里,說去英國的船最快也要兩天后才開呢。
沈夢昔拒絕了,她送給司機(jī)先生一包酒心巧克力作為感謝,就告辭了。
租車去碼頭,買了最快去英國的船票,又在附近找了旅店住下。
隔壁房間是一對也打算去英國的年輕夫婦,妻子叫克瑞斯汀,她對于沈夢昔的東方身份十分的好奇,總是盯著她看,眼里閃著光,尋機(jī)就要和她講話。
飯后她很熱情地給沈夢昔送來一壺?zé)崴?,本不想與人多接觸的沈夢昔,在門口接過水壺,誰想克瑞斯汀一眼看到她掛在窗邊晾曬的文胸,大叫著沖了進(jìn)來:“哦,天哪,這是什么?”
沈夢昔關(guān)上門,放下水壺,從她手里搶回被她拉扯的文胸。
“這是貼身衣物,我的貼身衣物?!币馑际?,你不要亂碰好嗎。
“天哪,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精美的內(nèi)衣,你借我好好看看,我也要做一件這樣的,你知道我穿夠了那種勒死人的東西!”克瑞斯汀上下看著沈夢昔的身材,幾乎就要上手去摸摸她的前胸后背,看樣子十分想試穿一下。
沈夢昔無奈從皮箱里,實則從武陵空間里找出一個大碼純棉文胸,“我這里還有一個,有些大,我還沒有用過。你試試看,如果合適,就送給你吧?!?p> “哦,那怎么好意思,我只是看看,畫個樣子就可以了!”克瑞斯汀捧著文胸愛不釋手。
“真的送你了?!鄙驂粑魧⑽男卦诳巳鹚雇⌒厍氨葎澚艘幌?,“應(yīng)該很合適,去試試吧?!?p> 克瑞斯汀歡天喜地地回了房間,半小時后臉紅撲撲地又來敲門,“我丈夫說很好看?!?p> 沈夢昔笑了,“你們喜歡就好。”
在漢堡逗留了兩天,并沒聽到有人追查她的風(fēng)聲,她戴著帽子和大圍巾,同克瑞斯汀兩口子一起,擠在亂哄哄的空氣污濁的下等艙里,熬了一天一夜,終于抵達(dá)倫敦港,當(dāng)看到熟悉的碼頭時,不禁雙眼發(fā)潮。
沈夢昔顫抖著敲響瓊斯太太的家門,門打開,瓊斯太太張大嘴巴,驚喜地?fù)肀Я怂?p> 許詩哲早已回國,瓊斯家又有了新的租客,沈夢昔懇求瓊斯太太幫她找一個房子,她要暫住兩個月,瓊斯太太滿口答應(yīng)。
沈夢昔就差那么一點點就畢業(yè)了,但她不敢回德國,她害怕那個瘋狂的伯爵夫人。
真是活得越久越怕死啊。
一周后,沈夢昔下樓去商店買食品,盡管她不需要出門也有的吃,但是總也不出門,房東太太就來敲門,疑心她死在家中。
——她這次租的是個小公寓,離瓊斯太太家隔著一條街,樓下就是房東,出來進(jìn)去總要經(jīng)過她的門前。
沈夢昔漫步走在冬日午后的陽光下,路邊的草地上,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推著一輛嬰兒車,里面是兩只小狗,狗狗的頭上各梳著一個朝天小辮兒,非常可愛,小姑娘穿著小皮鞋,長大衣,略顯蹣跚地推著車子來回走,路人紛紛注目,一切是那么的靜謐美好。
沈夢昔在長椅上坐下來,靜靜地看著那孩子嬉戲,看著她慢慢走遠(yuǎn)。
陽光逐漸偏西,沿著小路,逆光走來一個年輕人,身姿挺拔,一看就有過軍旅生涯。
待他走到樹影下,沈夢昔看清,那人雖是西裝革履,卻是一張華人面孔,面容清俊,標(biāo)準(zhǔn)的單眼皮,幾年沒有見到這樣親切的同胞面孔了,沈夢昔情不自禁就笑了一下。那人也點頭致意,擦肩而過。
沈夢昔慢慢站起來,去商店買了各種調(diào)料,又買了幾種面包,這些日子十分想念海倫,和她的各種香腸,不知道她是否惦記自己。
沈夢昔拎著一個布袋,慢悠悠往回走。
迎面又看到那個年輕人,這次,那人站了下來,用中文問:“幸會,這位小姐,請問您是中國人嗎?”
“是的。”沈夢昔也站住,伸出右手,“章嘉瑜,江蘇寶山人。很高興遇見你?!?p> 那人伸出右手一握,旋即松開?!鞍?,那是同鄉(xiāng)!江蘇無錫,王守卿,現(xiàn)在哈爾濱市警廳工作。”
“哈爾濱!”沈夢昔一聽到熟悉的地名,立刻興奮,“你在哈爾濱!我,我最喜歡那兒了!”聲音不自覺竟帶著一絲哽咽。
“他日您若去哈市,王某定盡地主之誼?!蓖跏厍淠贸鲆粡埫p手遞給沈夢昔,沈夢昔連忙放下布袋,接過名片,看了一遍,放入胳膊上挎的小皮包里?!安缓靡馑迹覜]有名片,不過,我很快就回國了,我的兄長目前在上海,有緣或許可以再見!”
王守卿微笑點頭,“我本是與一位朋友來告辭的,不想他不在家中,因我下周也要回國了?!?p> 沈夢昔撲捉到“下周”兩個字,立刻追問:“不是一個月后才有一艘郵輪去上海嗎?”
“公務(wù)在身,不能久待。我買的是法國郵輪白拉日隆子爵號的船票?!?p> “我...”沈夢昔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她恨不能馬上就離開歐洲,一刻也不想在這里待了,更怕伯爵夫人知道自己的船期,在碼頭或者船上追殺自己。
“有何為難之處,盡管講,你我同鄉(xiāng),不必客氣?!?p> “我想早些回國,我,我十分想念我的兒子?!鄙驂粑舻拖骂^。
王守卿不禁多看了她一眼,“母親想念孩子是人之常情。我?guī)湍蚵犚幌?,有無退票。”
沈夢昔聽了非常高興,留下房東太太的電話,就和王守卿告別,興沖沖地回了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