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明珠在看韓國電影《再見，總有一天》。這部電影讓她想起了張愛玲的一段名言：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成了墻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朱砂痣。
她幾乎每天要看一部電影。這讓她比同齡人更成熟。
她從這個窗口了解這個世界，了解人性，了解痛苦和歡樂。
她有二分之一的時間在書房，三分之一的時間在睡覺，其余的時間便是自由的。閱讀占據(jù)了她很多時間，這讓她的思想與眾不同。
有時，會仔細地觀察每一個人，眼神、聲音、表情、背影，這讓她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能了解一個人，甚至能從一雙眼睛中了解這個人當前的現(xiàn)狀。
所以，徐岸當年的來訪無疑是她人生當中很精彩的一幕。
晚上十點半的時候，她正在閱讀錢鐘書的《圍城》，門鈴響了，她很奇怪，沒人會在這個時間段來訪。
從貓眼中望過去，她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你好，還記得我嗎？”
明珠打開門，她是一個不怎么有畏懼心的人。
“你好！”明珠想起了他是誰。
“你好像對我的來訪一點都不詫異?！?p> “有什么好詫異的，人生什么樣的事情都會發(fā)生?！?p> “我可以進來坐一會兒嗎？”
“請進吧?！?p> 徐岸有點不知所措，這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女人。
“你就不問問我為什么找到你這兒的？”
“有這個必要嗎？你看一下我，我問過你什么問題嗎？”
徐岸不禁開始細細打量一下這個女人，應該二十出頭的樣子，穿著一條寬松的黃裙子，更加映襯得肌膚勝雪。她的臉完全是素著的，但泛著粉潔的光。
“喝茶還是喝咖啡？”明珠笑著對徐岸說。
“這么晚了，我還是喝一杯水吧。”
明珠并排著和徐岸在沙發(fā)上坐下。
“你一個人住嗎？”
“是的。”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不好意思，我可以不回答這些問題嗎？”
“因為你很神秘，我想了解你的一切?！?p> “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p> “你是一個極度自信的人，是什么讓你保持這樣一種狀態(tài)？”
“我每天把自己該做的事情都做得好好的，人生不就安穩(wěn)了嗎？”
“我可以參觀一下你的家嗎？”
“請便！”
“你放心好了，我不參觀臥室，畢竟我們不熟。”
當徐岸經(jīng)過書房門口的時候，他的心頓然有一種想沉下去的感覺。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一個女人的家竟然有這么多書，太震撼了?！?p> 碩大的書桌上，放著一臺乳白色的APPLE筆記本電腦。右側(cè)前面是一個黑色骨質(zhì)筆筒；一本裝幀精美的臺歷，上面記滿了各項文字；左側(cè)前面是一盆蘭花，長得郁郁蔥蔥。
“你知道嗎？一走進這間書房，人的心便安靜下來了。”
“從美學的角度而言，深色的東西能把人的心按壓下去，從而達到一種厚重的視覺美感?！?p> “如果不是看見你，我會覺得這是一個男人的書房?！?p> “難道女人的書房就應該裝飾得五彩繽紛、絢爛多姿嗎？”
“不是的。至少應該會有一點跳躍的顏色。你的客廳就很美。”
“有些空間是用來工作的，有些空間是用來生活的。”
“你是一個作家？”
“談不上，我只是一個靠寫字為生的人。”
“那你有男朋友嗎？”
明珠頓了一下。
“你目前的狀態(tài)并不適合談戀愛?！?p> “為什么，說來聽聽?！?p> “你的眼神中有焦慮，缺乏溫情。等你的人生到了最好的狀態(tài)，自然會有好的人在等著你?！?p> 徐岸感覺到了一種心傷，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覺到心傷的感覺。一個只謀一面的女人，把他的底牌看得穿穿的。他覺得那是人生的一種輪回，曾幾何時，他在心底里俯視過多少女人，如今，他也被一個人俯視，原來是這樣一種感覺。
他覺得自己來得真不是時候，因為一天的疲倦下來，他已經(jīng)卸去了盔甲，就像剝殼的蝦，露出那截脆弱的透明。
第二天，明珠去父母的家了．
父母住在桃園山頂?shù)膭e墅區(qū)。明珠打著的士沿著山路一直向上走，窗外是郁郁蔥蔥的樹，在夕陽的映照下，發(fā)出金黃的光芒。
當她走近那扇黑色的鐵藝大門時，一條健壯的白色純種狗迎了上來，明珠按了一下門鈴，黃阿姨出來開門了。
“小姐回來了。”黃阿姨是個不多話的人。她細細的眉毛，寬寬的臉，手腳很利索，四十四五歲的樣子。
“嗯?！泵髦楦谒砗螅哌M了住宅區(qū)。
這是一幢三層樓的房子，一樓是娛樂室，里面有桌球室、棋牌室、還有一個豪華的包廂，專門用來招待客人用的。
二樓有四個房間，全是空閑的，用來作為傭人室和客房。
三樓供喬安生和孫瑾居住，一派西洋的裝修風格，畢竟孫瑾是個香港女子。
“媽咪！”明珠朝客廳叫了一聲。
“太太在睡覺，昨天晚上很晚才回來的?！秉S阿姨小聲地說道。
明珠朝父母房間走去，她打開門，一股冷氣撲面而來。孫瑾怕熱。
“你來了。過來坐?！睂O瑾睜開矇眬的眼睛，她有一雙修長的鳳眼，寬廣光潔的額頭露在長發(fā)前面。
“媽咪，爹地呢？”
“他有個應酬，晚點回來。今天晚上我們兩人好好吃餐晚飯，我吩咐黃阿姨做好吃的給你?！闭f完，孫瑾起身，她穿著一件白色縷花的絲綢長睡衣，更顯得慵懶。
明珠從十歲開始便一直在寄宿學校讀書，她和父母呆在一起的時間并不是很長，所以總感覺和他們之間有著一種疏離。尤其是母親，她一會兒說著英語，一會兒說著粵語，一會兒說著普通話。喬安生一直寵著她，所以她習慣被愛。
“你很久都沒回來了。最近怎么樣？”孫瑾的語氣淡淡的。
“挺好的。”明珠仿佛從十歲那年便失去了和母親的親昵，被爹地寵慣了的媽咪，其實還沒怎么學會去疼愛自己的孩子。
七點鐘的時候，黃阿姨說開飯了。這時孫瑾將睡衣?lián)Q下，穿了一條天藍色的麻質(zhì)裙子，很簡潔，這讓她的臉顯得更為光潔。
“明天媽咪陪你去買一些衣服、鞋子和包，好不好？哦，對了，上次有朋友從香港帶了一瓶法國香水過來，味道很清淡，適合你?！?p> “我明天早上回去?！?p> “那么急干什么呢？就不能多和我們呆幾天?！?p> “我要趕回去寫稿子。”
“那些并不重要。你該找個男朋友了。”
明珠沒吭聲，她不愿意討論這個話題。
孫瑾意識到了明珠的冷淡，她夾了一塊魚放進明珠的碗里。
“爹地今天會回來得早，他知道你回來了?！?p> “是嗎？他最近的生意怎么樣？”
“還行吧，不過比不上前幾年了?，F(xiàn)在生意難做，不過還好吧。爹地說給你買一輛車，你覺得MINI怎么樣？”
“我對車沒興趣?！?p> “有輛車更方便。你應當拓展自己的交際圈子?！?p> “我不需要車，太招搖了不好。”
孫瑾看了一眼明珠，她整日活躍在太太圈子里，不明白自己的女兒為什么會如此的抗拒介入這個家庭的氛圍。
“媽咪尊重你。”
吃完飯之后，明珠坐在沙發(fā)，孫瑾摟著她的肩膀說：
“有多久沒這樣靠近媽咪了，媽咪知道自己不稱職，你就不能給媽咪一個機會嗎？”
明珠沒吭聲，這時門響了。喬安生回來了。
“爹地！”明珠一躍而起，撲過去摟住了喬安生的脖子。
“女兒就是和你親?！睂O瑾故意帶著醋味說道，她是一個開明的女子。
“想爹地了吧，想我還不回來看我們，電話也很少打。”
“大家都忙嘛?！泵髦檫€是喜歡爹地，他的身上仿佛有一種強烈的磁場吸引她，因為他非常擅長于寵愛女子。無論是妻子還是女兒。
“來，讓我看看，長胖了還是長瘦了?！眴贪采樕涎笠缰鵂N爛的笑，一對璧人般的母女圍繞在他身邊，他的內(nèi)心怎能不歡喜。
明珠歡快地在他身邊轉(zhuǎn)了一個圈，逗得孫瑾和喬安生哈哈大笑。
“還好你回來了，你都不知道你的女兒剛剛和我吃飯的時候氣氛有多壓抑?！?p> “媽咪，我剛剛是逗你的，看看你會不會生氣。”
“媽咪的耐心好得很，來，坐下來吃點水果。”
孫瑾的心態(tài)極佳，所以從來讓自己處身于和諧的氛圍當中。女兒不在的時候，她是喬安生手心中的寶；女兒來了，她讓明珠成為喬安生心中的寶。
但是，她從來不會刻意去關注明珠的成長，一切順其自然，就如同從來不插手喬安生的生意，只是安心地做一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太太而已。
她打得一手好桌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