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惜加快了腳步走過來,耳尖似要沁出血來,一只手輕輕拉過桃香,讓她避開承影劍的鋒芒。
她側(cè)身而立,絕美的側(cè)顏散發(fā)著柔柔的光,顏惜淡淡的笑了,沒有頭緒的說道:“我在這里等你……等了好些日子了。不曾想真見到,卻和我想的不太一樣?!彼难劬锶嘀f般情感,偶爾撲閃到楊恪的視線里,稍有撞擊,便躲開來,早已繚亂了承影公子的心。
“那次……多謝姑娘指點。也沒來得及與姑娘道謝?!睏钽》畔铝藙Γ局绷松碥|,他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又急又亂。
“不知姑娘芳名?”他頓了頓,突然問道。
“顏惜。”她執(zhí)起楊恪的手,修剪的圓潤的指尖在他的掌心一筆一劃的寫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顏惜?!?p> 寫完她又慌忙的收起了自己的手,說道:“桃香,去備茶?!?p> 那帽裙遮面的女子離去后,顏惜緩緩轉(zhuǎn)過身,面對著他,說道:“承影公子,你我也算故舊重逢,如公子有時間,請移步后院,品一壺茶暖暖身,聽顏惜講講自己的故事,可好?”
“好?!睏钽?yīng)下,她卻未移步后堂,而是帶起了羃籬,走到門前,將四扇大門打開來。陽光輝輝灑下,她走回來,輕聲說道:“如今依靠這一戶小店活命,正是做生意的時候,可關(guān)不得門?!?p> 這身行頭一遮掩,她倒是像極了紅塵中討生活的凡夫俗子,毫無破綻。
楊恪也有些發(fā)愣——他不明白為何在她身上有這樣多的沖突,但他卻始終覺得這些沖突的表象都不是她這個人本來的樣子。
她本來的樣子?是那個在月色下如仙似幻的影么?
楊恪在心里失了笑,他想:那也不是這人間敢擁有的樣子。
這間如玉香鋪的后院有幾間廂房,顏惜引著他來到了一處干凈整潔的屋子,里面放著手工打出來的各種絡(luò)子和香袋,掛著簡單的幔帳,像一處會客之地。
桃香將沏好的茶置于案上,聽到顏惜對她說:“你先去前院照看,今日吳大娘約好了來配香,怕是快到了,你且去候著吧?!?p> 待桃香退了出去,顏惜指了指這屋子,說道:“平日里會有一些貴眷從新安鎮(zhèn)趕來配香,我在這里根基不牢,好不容易才規(guī)整出了這間屋子,聊以待客……”
“你究竟是做什么的?為何那日會出現(xiàn)在盤溪谷?”楊恪打斷了她的話。
顏惜倒也不介懷,也不避諱,回道:“公子見到我時,我已經(jīng)在盤溪谷待了很多年?!?p> 楊恪心中涼了半截,他不禁皺眉道:“你是神無門的什么人?”
顏惜突然苦笑了一番,她端起那杯本欲遞于楊恪的茶盞,輕抿一口,緩緩說道:“罷了,這便是我的命……一朝入魔門,終身難撇清,世人的偏見便是如此……”她將微微哀怨的目光投向楊恪,說道:“哪怕我半分武功也不會,公子怕是也難飲我這杯茶了……”
“我家族世代制香,在我還未出生之時,父親研制過一款名喚:斬君魂的沉香,名揚天下?!鳖佅萑肓嘶貞?,她緩緩說道:“這款香后來成了神無門門主柳蔓瑤的最愛,我父親為避殺身之禍便將我送去了盤溪谷,專門為神無門門主制香?!?p> “小時候,算命的先生說我姿容過甚,易惹災(zāi)禍。父親從不肯說他是棄了我……”顏惜淚落如雨,她嘆道:“可他確是毀了我……誰會相信我只是魔門的小香奴呢?你會信么?”
楊恪見她說的凄慘,哭的傷魂,一時語塞,如鯁在喉,也不知該作何安慰,只得有些笨拙的沖過去,端起一盞茶水,一飲而盡。
顏惜在驚愕中噗嗤一笑,晶瑩的淚珠尚掛在臉上,她唇瓣微微發(fā)抖,說了句:“謝謝你?!?p> 楊恪的耳朵早就火燒火燎起來,他問道:“你為何會在此處開了一間香鋪?”
顏惜輕輕拂去了臉上的淚痕,她顯得有些無措,避開了視線,顫抖著雙手給承影公子斟茶,回道:“公子恐怕不知,神無門早在一年前出了內(nèi)亂。胭脂醉叛逆,帶了不少門徒從盤溪谷內(nèi)出走,說是要光復(fù)魔道。我和桃香便是在那時逃了出來。”
“后來得到了獵戶薛大哥的照顧,方才穿越重山來到此處?!彼従徱撇?,走到窗前說道:“那日公子深夜獨闖盤溪谷,我才知道這天下有一處明朗之地喚作上青山縹緲峰……顏惜覺得……這甘泉村離天師道如此近,魔門定不敢尋來的……”
她突然停住了,轉(zhuǎn)過身徹底背對著楊恪,喃喃說道:“這街上總是能見到白袍修行之人,顏惜想也許有一天也會再遇到公子,也曾盼過……也失望過……這日子長了,卻沒曾想今日竟真的能再遇見……”
她沒有繼續(xù)再說下去,他也沒有再繼續(xù)追問;
只消時光慢慢逝,兩顆玲瓏心,化作相思意。
終于沉默許久后,顏惜忽而轉(zhuǎn)身,她揚起唇角,笑道:“往日里,我躲在帽裙之內(nèi),雖身在這清和之地,卻依然膽戰(zhàn)心驚……但今日見了公子,與公子站在這處,與公子說著話……顏惜方覺得自己真的離開了那個地方,今天真是個好日子!”
楊恪看著她的模樣,覺得周身都像被暖流穿過,實在是奇異,什么都沒有做,卻像是吸飽了天地靈氣,渾身都充滿了力氣。
他快走兩步,將墻上的帽裙取下,遞給了她,說道:“胭脂醉的人曾經(jīng)去到過不遠(yuǎn)處的留風(fēng)鎮(zhèn),你還是要小心。柳蔓瑤曾有誓言,余生再不出盤溪谷半步,等我們找到了胭脂醉,你便不用再躲藏了。”
顏惜燦爛的笑意戛然而止,她慌張的將帽裙戴好,用皂紗將自己遮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隔著朦朧,楊恪都感覺到了她的緊張,他不免揪心,難以想象這一年來,她是如何過來的……
他有些不舍,但還是抬腳邁出門外,他一邊告辭一邊說道:
“明日我們將會從仙居樓出發(fā)剿除胭脂醉等魔門余孽,你放心,用不了多久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