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生了,是個女孩!”
“好漂亮的姑娘!”
“……”
劇烈的拉扯讓南惜仿佛處在一片混沌中,她張開眼看到無數(shù)白色的人影,耳邊雜亂的腳步聲,有歡聲,還有壓抑的嗚咽聲。
好吵.....
南惜張了張嘴,發(fā)不出聲音,一道響亮的哭聲仿佛就在耳邊,吵得她頭暈腦脹,隨著她抿唇,哭聲也減弱了。
門外似乎有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響亮的大嗓門喊道:“媽,書嵐怎么樣?生了嗎?男孩女孩?”
伴隨著這道聲音的,是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還夾雜著幾聲悶響。
“你呀你,書嵐生孩子你居然還在牌館里,你個殺千刀的,看我今天不得不替你爸揍死你?!?p> “哎呀媽,你待會兒再揍行不行,先讓我去看看書嵐啊!”
聲音有一瞬的停頓。
“以后你也是個當爸爸的人,自己心里有點數(shù),賭牌不是個好東西,趁早借了!”
“知道知道?!贝饝穆曇羰肿匀豁槙常黠@是駕輕就熟的敷衍,壓根沒有聽進去。
“媽,書嵐生了個男孩女孩啊?”
“女孩,醫(yī)生說長得可漂亮了,快進去看看?!?p> “女孩……啊……”
語氣似乎夾雜著失望。
聲音到這里戛然而止。
厚重的眼皮帶來極大的困倦感,南惜根本來不及思索這些熟悉的聲音來源,便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南惜覺得自己仿佛耳目又清明了一些。
聲音不再縹緲,偶爾能感覺到有人抱著她輕聲哄著她,強烈的熟悉感帶給她極大的感官刺激,她淚流不止。
是誰,是誰在抱著她?
她又睡了過去。
她有時候能聽見有人在清唱著歌謠,聲音無比的輕柔,仿佛一片羽毛刮過她的心尖,極為舒適。
她感覺不到被撞飛后的痛感,也感覺不到任何的術后遺癥。
她不知道這是怎么了。
她似乎可以感官到外面的世界,但是她得不到外界的回應。
總有一道似有若無或尖銳或哼唧的哭聲伴隨著她,好煩。
好在她每次抿嘴時聲音會減弱不少,漸漸地她不再嘗試與外界聯(lián)系。
世界于是安靜了不少。
她總是在昏睡,她總是會響起那天的事。
只要一想到她的心臟就開始疼,然后那道詭異的哭聲就開始震耳欲聾。
她不知道她怎么了。
她是死了嗎?
應該是死了吧?
死之前最后感官這個世界嗎?
時間有多長呢?她感覺已經(jīng)過去了很久了,不知道為什么,五感似乎越來越清晰了。
這是怎么回事呢?
南惜第一次完完整整聽到爸爸媽媽的聲音是在一個月后,她看到爸爸媽媽圍繞著她,滿眼笑意。
她掙扎著去抱他們。
但一伸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實在小得可憐,還有點難看。
她一張嘴,就是那道一直被自己認為詭異又難聽還吵的哭聲。
……
“瞧這個傻丫頭,看自己的手看得都呆了,哪家的姑娘這么傻呀!”媽媽笑得樂不可支。
爸爸卻不認同,“我家丫頭聰明的不得了,這么小就會欣賞美,將來跟他爸一樣帥氣!”
……
南惜有點懵,直接懵暈過去了。
再次起來的時候是半夜,旁邊的媽媽正在熟睡,爸爸在地面打地鋪,不然就憑她爸巨型啤酒肚以及180斤大體格,一個翻身估計能將她壓扁。
她抬起那雙又小又皺巴巴的手,無語望天花板。
她......重生了?
她做夢都想過重生,可當她真的重生時,似乎又有些茫然。
上輩子的那些愛恨情仇消失在了過往的時間河流,唯有她,仿佛被時間眷顧的人又仿佛是被時間拋棄的人。
否則她又怎么還會記得那么清楚。
那些痛楚,那些背叛,那些一個人獨自抱緊雙臂流淚咬著牙熬過來的日子。
只有她一個人,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不管多么熱烈的愛,多么濃烈的恨,都只有她一個人記得了。
南惜說不上來是一種什么樣的感覺,孤獨吧,難受吧,但總歸是不好受的。
她整日整日的發(fā)呆,不哭也不鬧,有時會在媽媽哼唱的歌謠中睡去。
醒來時她總是在媽媽的懷里,她知道,爸爸肯定又在牌館里了。
邊城南家
南惜爺爺是南家次四子,英年早逝,她聽老一輩的人說,他是因為出去幫自己女兒采野果落入深山,再也沒爬起來。
在這個讓一部分先富起來再帶動大部分地區(qū)然后達到共同富裕的年代,口號永遠都是震天響,然后結果永遠都是富人更富,窮人更窮。
南惜就屬于窮人更窮的那個窮人家。
因為她爺爺去世的那一天,正好是大隊里分財產(chǎn)的日子,她爺爺沒趕上,所以她們家這輩子也就沒趕上。
南惜奶奶年紀輕輕守了寡,除了那些沒養(yǎng)活的,養(yǎng)大的有三個兒子一個女兒,其中艱辛可想而知。
更別提她還養(yǎng)大了一個大學生。
當然不是南惜她爸,而是她姑姑南寶美。
其余三子便都是在家務農(nóng),她爸的學歷算是最高,讀到了初中便輟學了。
大兒子勤奮但是妻管嚴。
二兒子廚藝好生活最是富裕。
三兒子懶惰一事無成,便是她父親,嗜賭如命。
南家除了這一脈,還有另外三枝。
一派嫡系留存,七爺爺也就是如今的村長,從政。
四爺爺從商,在村里做著小本生意,有著穩(wěn)定的收入,時而還會有意外之財。
六爺爺是個教書先生,六奶奶也是,教出來的女兒也是,在村中極有地位。
簡而言之,言而總之,南惜家比不上另外三位爺爺家,也比不上兩位伯伯一位姑姑家,她們就是窮人中更窮的人家。
她爸三十好幾才討到了媳婦,在他幾位兄弟的孩子幾乎已經(jīng)到了成家立業(yè)的年紀,南惜才將將出生。
她一躍成為整個家族中最小的女孩。
當然,她從小就沒有享受過所謂的公主待遇。
更甚至那些對她父親的偏見還會加諸在她身上。
她的童年算不上美好。
想到這里,她深深的嘆了口氣。
“惜惜你怎么嘆氣了?這么小怎么會嘆氣呢?還會皺眉了?這眉頭皺得跟你奶奶似的,多難看啊!”
南惜:……
媽媽抱著南惜使勁地哄著,似乎又想唱催眠曲強行將她哄睡,南惜猛的瞪大眼,無聲的表達著自己不想睡的抗議。
聞聲趕過來的爸爸正好見到這一幕,樂呵呵地用胡子扎她,“我家丫頭眼睛大得跟銅鈴似的,又圓又黑,真是好看?!?p> 南惜:……
她在想,作為被扎得的小女孩,是不是應該哭一下?
下一秒,哇的一道哭聲回響在整個建設村中,新生兒的聲音干凈透亮,是希望是未來是重回。
烈日初升光芒萬丈澤被四方。
她,回來了。
這一世,她會護好她愛的人,守她們百歲無憂,改變困住她的一寸三地,她會站上最高處,踏遍山川河流,一生平安,喜樂。
晨曦中的南惜哭得撕心裂肺,直把抱著她的媽媽心疼得不行,氣得直打爸爸,“叫你把她惹哭,你又不負責哄,今晚你做飯,不準放蒜!”
爸爸直討?zhàn)垍s又不敢躲,憨厚地笑著,賣著乖,直接把媽媽氣笑了。
她們家什么都沒有,但是一家三口在一起。
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