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修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毛病,就是心中不快,和姬無雙僵持三日有余,一語未發(fā)。
但二人最終還是出發(fā)去了錢家。原因無他,前去赴會之人,竟如同銷聲匿跡般杳無音信。
錢家不比姬家,姬家的香山書院規(guī)模宏大,曠古絕倫,無人能及,因著是為教化各家子弟所建,是以能容納近千人留宿。但錢家不同,縱錢家富賈出身,屋舍眾多,除去本家門人弟子,哪里還能有多余的地方容下這么多外來客?
二人出發(fā)前往時,店里的掌柜的還在那犯愁:“這些仙子走時交了兩天的定金,留了房間,說是一日就歸。這都三日了,可怎么是好?東家可要怪罪的呀……”若是一個兩個客房倒也無礙,橫豎不一定住滿,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了,可這全都如此,萬一要是再來了客,他確實沒法跟東家交代。
此去鶴毓都城,按尋常人腳程需四個時辰,御劍而往一個時辰足矣。但二人此刻身上都無佩劍,倪修之前靈力低微,從不佩劍,姬無雙死后劍又不知去到何處,兩人商討了一番,若是架馬前行倒還好,但若是馬車恐有些累贅,干脆就由倪修載著姬單快步前去。
既已商定,倪修給足了銀兩叫伙計照看“小沒有臉”,便將無雙護在懷中運力如風,不出一刻鐘便抵達錢家地界。
鶴毓多水,倪修一路幾乎都是踏水而來,二人站定時身上皆已籠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揮手間竟還有水珠滴落。
抬眼望去,前方一片茫茫水波連天中似浮似沉的一閃金光就是了。二十年前書院組織修習時他二人皆來過此處,對錢家之事也略知一二。用她的話來說,就是錢家先祖腦子有坑——將家址選在一個聚風聚水,陰陽普照的風水絕佳的一個小島上沒錯。但這小島卻是四面環(huán)海,通行極不方便,修行之人御劍可達,但是尋常百姓卻是舉步維艱。當然錢家先祖腦子更有坑的是,為方便鶴毓的尋常百姓上門求助,很大手筆地建了一座數(shù)丈長的玄鐵橋。這在倪修看來簡直就是錢多得花不完往水里砸!
“不妥?!奔o雙皺眉。
倪修點頭,神情凝重:“若我沒有記錯的話,錢家的家規(guī),每日辰時初必要放橋,不到亥時末不得收橋,縫重大宴請也不得貽誤。”
但現(xiàn)在海面風平浪靜,卻不見那座黢黑通透盡顯張揚的玄鐵橋!
“你呆這兒,我去去就回?!?p> 姬無雙足尖微動,倪修想到他給她定下的“不出十步”的規(guī)矩,啼笑皆非:“我很惜命,不會莽撞,先去探個路而已?!?p> 現(xiàn)在情況不明,她一人去探路才是明智之舉,帶上他反而束手束腳。姬無雙沒再堅持,微一猶豫,道:“至多半刻,否則,游渡?!?p> “……”
錢家守備森嚴,又有迷霧在島外作陣,倪修進去看清情況著實費了一番功夫。待會到岸邊時姬無雙卻已不見人影,往海中一看,那廝果然已經(jīng)入水打算游渡過去。
將他提溜到岸邊,氣急敗壞:“我不過就晚了半盞茶功夫!”
“你要真這么過去,一身是水,又沒有靈力烘干,行跡很快便敗露,到時候只有死的份兒!”
“一起。”
“呃?”倪修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么一起?難道是要死一塊兒?
“……”姬無雙卻已正色道:“里面是何情況?”
說到這個,倪修一臉恨:“這錢家真有錢!不止養(yǎng)了一堆守備,更是滿地的束仙網(wǎng),就沒有個能落腳的地方,我差點著了道。還好這鶴毓地帶常年如春,不曾有冬,島上遍地都是紅方綠筍,我有了借力才沒被網(wǎng)住?!?p> “‘聚仙會’可還在進行?”
“我正要說呢,你急什么?‘聚仙會’當然在進行!只不過是被迫進行的,那些仙人都被迫聚在錢家的祭祀臺了?!?p> “被迫?”
“嗯。錢家祭祀臺旁無數(shù)目遮蔽,我無從藏身,只能從遠處看個大概。里面情況和孟奇鎮(zhèn)一樣,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祭臺下方觀禮處烏壓壓睡了一片,看上去都是靈力盡失?!?p> 姬單不解:“孟奇鎮(zhèn)?”
倪修這才想起,他還不知道孟奇鎮(zhèn)的事情:“這個說來話長,簡單來說就是我遇見過此類情況,但是不知是何秘術(shù),是以不知破解之法,無從下手。而被困在里面的人又靈力盡失,陷入昏睡之地,若是不及時解救就會像我在孟奇鎮(zhèn)里見到的幾位散仙一樣,活活餓死當場。”
“還有如此邪門的術(shù)法?”姬無雙聽言有些不可置信,“竟如此兇險?!彼哉J博覽群書異志,也從未聽說過這樣的術(shù)法。
兩人商議一番,只能入夜再行動。雖然入夜島內(nèi)防線不會比晝時好上多少,但至少能方便他們隱匿身形。而在等待夜幕降臨的這段時間,倪修帶著小泥人到處購置棉被,直購了近千條,將岸邊一圈層層疊疊鋪滿了才罷休,幾乎把荷包掏空了去。
對此姬無雙不解,倪修也不答,只說:“小爺現(xiàn)在算是與孔方兄道別,幾乎身無分文了,到時見了你阿姊,記得跟她多要些銀錢?!?p> 姬無雙面無表情,隱有一絲難堪之色,倪修心中暗笑:他這般的人估摸著生前從未行過與人張口索要錢財之事吧。
倪修跳上鋪好的棉被試了試松軟,有些不放心,掀開棉被往底下又墊了數(shù)層寬枝大葉。搞定一切后得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塵,趁姬單不注意一把撈起他竄了數(shù)丈高,再將他往下摔去,看著他發(fā)絲凌亂,一臉狼狽,哈哈大笑道:“怎么樣?姬兄,可還松軟?”
她是在試驗。姬單瞬間明白了她這般布置意欲為何,黑了臉冷聲道:“你休想!”
“呵!由不得你!”倪修輕笑一聲,抬眼看夜幕降臨,月黑風高,真是上房揭瓦的好時候!不待聽他抗議,旋即撈起他,足尖輕動,朝著不遠處的一星燈火通明,踏浪而去。
黑幕壓籠下的大海失卻了白日的平靜,宛如一個張牙舞爪的厲獸,極盡張狂挑釁……
卿搽
錢錢錢錢錢……方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