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出刀坊的時候,斷頭臺上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臺下也已經(jīng)圍了不少人,秋嬸兒和梁嬸兒不忍看到如此血腥的場景,見過羅顏之后,便嘆氣離開了,眼中雖有不舍,卻也無可奈克。
牧虎隱蔽的扶著蘇悟上了斷頭臺,來到羅顏的面前。
蘇悟站在羅顏的身后,所以羅顏并沒有看到她,她看著眼前的羅顏,心頭好像堵了什么東西,悶得慌。
她抬眼看向臺下,眼神一下定在那個人的身上。
劉諾慳站在人群的最外圍,他睜大眼睛看著斷頭臺上的人,母親身后站著的,竟是這幾日與他一同尋找真兇的人。
他不敢置信的看了又看,低下頭再抬起頭,那個人依然站在那里,就站在她母親身后,那個說自己無能救不了他母親的人,如今要揮下屠刀斬向他的母親。
他突然笑出聲,多么可笑啊,他竟然去求一個劊子手救下他的母親,眼淚瞬間奪眶而出,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是真的救不了母親了。
羅顏看到臺下自己的兒子,她知道他一定會來送她最后一程,他瘦了,可憐的孩子,沒了媳婦兒,如今又要沒有母親,她真是無用。
自責(zé)過后,她發(fā)現(xiàn)兒子的眼睛并沒有看向她,她隨著劉諾慳的視線看向身后,這是......他不是諾慳的朋友嗎?怎么今日成了劊子手?
蘇悟感覺到羅顏在看她,于是收回視線,看向羅顏。
而在此時,牧虎突然站到她身邊碰了一下她,從牙縫里擠出幾句話“你在做什么?難道不知道不能看犯人的眼睛嗎?這種錯誤怎么能犯?”
蘇悟撇開眼不再看羅顏,可是臺上臺下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絲毫未減,仿佛要將她灼燒。
“午時三刻已到,行刑?!?p> 監(jiān)斬官一聲令下,隨著‘啪嗒’一聲簽令牌掉落在地,斷頭臺上一眾劊子手紛紛端起備好的酒喝上一口,然后噴在手中的鬼頭刀上。
“良子,午時三刻到了,快點兒?!蹦粱⒋藭r站在羅顏的身前,他見良子一動不動的站著,眼神瞟了一眼監(jiān)斬官,放低聲音對著良子喊道。
蘇悟拿在手里的刀是顫抖的,她聽到牧虎的聲音了,可她動彈不得。
“快啊,誤了時辰就晚了。”牧虎一邊催促著,眼角的余光看著監(jiān)斬官的舉動,生怕蘇悟的異常被發(fā)現(xiàn)。
蘇悟看了一眼牧虎,牧虎焦急的眼神讓她突然心安,手一點點握緊刀,右手端起酒碗喝下一口酒,熟練地噴在鬼頭刀上,然后拔刀、揚刀、揮刀、收刀一氣呵成。
“不......”一聲慘叫聲從臺下的人群中傳來,這個聲音她很熟悉,是劉諾慳,他該是沒想到,前幾日還說著要救他母親的人,如今對著他的母親揮下了屠刀。
......
蘇悟愣愣的看著眼前鮮紅的血,她驚訝于剛才自己動作的流暢,仿佛這個動作已經(jīng)做了無數(shù)遍,原來,原來她真的是個劊子手了。
牧虎見她臉色慘白,隨時都要暈倒,忙走到她身邊,暗暗支撐著她“再堅持一下,馬上就可以下去了,今日你不能再暈倒了?!?p> 蘇悟轉(zhuǎn)頭看向牧虎,給他一個慘白的笑容,然后輕輕點頭。
牧虎撐著她一步一步下了斷頭臺,她回頭望了一眼斷頭臺,目之所及一片血色,這便是人間煉獄。
回到刀坊,威子也關(guān)切的走過來詢問“如何?”
不等蘇悟回答,牧虎輕皺眉頭對著威子搖了搖頭。
威子四周看了一下道“要是實在不舒服,我們先送你回去。”
牧虎一把拉住威子“你瘋了嗎?他還要去應(yīng)順府挨竹板,本來這幾日他就反常,你真想讓他被鬼附身嗎?”
威子聞言也知自己疏漏,抬頭看向蘇悟“能撐住嗎?”
蘇悟點頭。
應(yīng)順府里,蘇悟挨過板子,被牧虎和威子攙扶著往良子的小院兒走著。
一路無言。
蘇悟輕輕推開小院兒的門,腳下一軟就向地上跌去,威子和牧虎忙拉住她“良子,你怎么了?”
“我沒事兒,扶我去石凳上坐一會兒吧。”她聲音虛弱。
兩人一左一右將她扶到石凳上坐下,牧虎蹲下身子憂心的看著她“你沒事兒吧?”
蘇悟輕輕搖頭,隨之而來的是胃里的上下翻騰,她猛地站起身來,跑去茅廁
嘔......嘔......
茅廁不時傳來蘇悟嘔吐的聲音,威子和牧虎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中看出安心來,心下松了一口氣,嘴角微微勾起。
蘇悟覺得自己快要把心肝肺都吐出來了,可還是忍不住吐,直到腿麻得站不住,這才從茅房走了出來。
牧虎看她如此,走過去右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臉欠揍的笑“好了?”
蘇悟看他一眼,輕聲一笑“好了吧?!?p> “看你這出息,人這一生,生老病死尋常的很,以后的日子還很長,有我們哥倆陪著你,一切都不是事兒?!蹦粱⑼扑蟛阶咧らT也不由得大了起來。
蘇悟聽言滿臉疑惑的看向他。
牧虎大手一揮“你不必再瞞我了,威子都告訴我了,前些日子你娘過世了,你傷心過度,所以才暈倒在斷頭臺上的?!?p> 蘇悟低下頭掩飾自己的情緒,怪不得這兩次見面覺得牧虎不一樣了,原來他們以為她是為了母親過世傷心,所以才這般照顧她。
牧虎見她低下頭,右手輕輕撫上她的頭
“以前是哥哥不對,總是說話不知輕重,沒想到你小小年紀(jì)沒了父親,如今又沒了母親,以后有什么用得到哥哥的地方,你盡管開口,哥哥我絕無二話?!?p> 蘇悟側(cè)頭看向牧虎,不論是他還是威子,雖然都有著彪悍的外表,內(nèi)里卻住著一顆柔軟的心,雖然他們的差事不討人喜歡,但沒有他們總會有別人,人活一世,總要生存。
她對著牧虎輕輕點了點頭,牧虎頓時笑開了花,手使勁兒在她頭上揉了揉“我看你也累了,我們就先回去了,你先歇著,衙門那邊有事兒我們再來知會你。”
“好,多謝?!碧K悟頷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