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甘心嗎?”
“你甘心嗎?”
“你甘心嗎?”
……
這樣一句話,臨淵問了自己快二十年。
森林里,由于高聳的樹木,大部分時間都是昏暗無光的。
這座暮色昏昏的森林太過于安靜,原本存在的風聲,鹿鳴都仿佛已消失殆盡,只有在空蕩蕩的帶有血腥味的空氣中不時擴散著幾聲鳥的嗚咽聲,似乎是生命最后的掙扎,似乎也是臨死前的呼救。
烏云將月亮遮蔽住,整片森林被籠罩在黑暗之中,森林的張牙舞爪也浸泡在一片死光之中,顯得頹然無力。
“我要光!”
“我要光!”
“我要光!”
夜空中,烏云慢慢的開始退出天空,一點一點的將月亮呈現(xiàn),真是詭秘。
那月亮是,紅色的,泛著鮮血的紅色!
在埃達大陸上,血月是恐怖的象征,是不詳之兆。一旦出現(xiàn)就意味著死亡與衰竭。關(guān)于血月的傳說各種各樣不計其數(shù)。
其中最為出名的是,月亮被緋紅之色浸透之時,高位妖精誕生。
不過妖精對于人們來說,沒有過度的恐懼,只要不去主動招惹這些躲藏在森林里面的怪物,妖精也不會主動攻擊人類。
一縷光射穿了樹上密布的枯枝敗葉,照射在瘠薄的土壤上。
就在血色月光照耀土壤的那一瞬間,一雙白皙的手破土而出。
這雙過分白皙的雙手費力地將泥土刨松,然后一個赤裸的人從土壤里爬了出來。
森林中有一灘死水,這個一身淤泥的人,縱身跳進水中,泛起漣漪。
這居然是個十七八歲的男孩,身材修長,面無血色,就好像吸血鬼一樣的臉色,眉眼帶著鋒利,就好像是一柄利劍。但是他的耳朵,卻比正常人的長了很多,就好像是妖精一樣。
他看著水面自己的倒影:金發(fā),碧瞳,長耳,體型單薄,五官端正出眾,俊俏的像個女人。
“已經(jīng)不是人類了嗎?”
長耳少年將身上的淤泥清洗干凈之后,回到了他鉆出來的那個土坑,土坑旁邊有一棵樹,像極了一塊被刨開的墳墓。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好像藏著心事。
紅色的月光,從干枯的樹葉間的縫隙中照在少年的面龐上,碧瞳上也印射出晦氣的血色,他的目光轉(zhuǎn)向去了樹上。
土坑的上面,樹木的枯枝上掛著一具特別的骷髏。樹木的枝干殘留一道從上而下常年的血漬。
“這可能就是我為什么還能活著的原因?!?p> “以月光為食嗎?”
長耳少年騰地做起,在泥土中找到了一只蟲子,然后放入嘴中。
“看來還是需要食物,月光應該是比食物還要高級。”
月光不停照耀在少年的身上,像是一條鮮血的河流盤踞在少年的身邊。
這么多年一直在半睡半醒的狀態(tài),意識像一種風中搖曳的蠟燭,隨時都會熄滅。月光就像一副良藥,讓少年的心平靜,那些殘留破損不堪的記憶碎片慢慢被拼湊,被喚醒。
少年看著樹枝上倒掛的骷髏,心中有惆悵,有憤怒,有難過,有失意……千萬種復雜的情感最終化成了長耳少年的一聲長嘆。
……
多年以前,少年還未是這副模樣。
他曾經(jīng)是受人敬仰的帝國劍士,是新一代的劍神,他的劍被人們稱為“臨淵劍”。
他是一個孤兒,從小就被帝國的黑夜院的上一代的劍神收養(yǎng),他沒有名字,只喜歡練劍。
當他的劍大成之后,上一代的劍神觀其劍法,給劍取名“臨淵劍”。
臨淵,顧名思義,身處深淵。
上一代劍神子寒是這樣評價的:當你身處深淵之際,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
自此,他也將自己稱作,臨淵。
……
二十年前,北方異鬼來襲,千萬帝國軍隊化作泡影血沫,北境變成人間的地獄。
那是一個黑暗時刻,任何帝國赫赫有名的大劍士,大魔導師,都在異鬼的腳下倒下,成為異鬼嘴中的牙祭,鑄就了異鬼們弒殺的功勛威名。
絕望的時候,帝國與人民需要一道光,需要英雄站出來。
帝國之主康斯坦丁,通過預言找到忠于信仰的鐵血守護者,十二位勇士。他們向創(chuàng)世神起誓,用雷霆煉體??邓固苟儕Z妖精之血,頒布十二圣堂,讓十二勇士用鮮血與勇士守護文明。
臨淵作為黑夜院的新劍神,帶領(lǐng)著十二位圣堂勇士,趕去了北境的地獄之中。
……
十二位圣堂勇士,正如預言一樣,在北境大放光彩,斬落數(shù)萬異鬼頭顱。異鬼第一次退出了帝國之境。
但是除了十二位圣堂之外,沒人知道臨淵獨身深入異鬼的腹地,將異鬼的腹地化作一片血泊。
臨淵才是結(jié)束這場戰(zhàn)爭的真正的無名英雄。
……
“臨淵,你太耀眼,耀眼得讓我們嫉妒?!?p> 審判日上,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們對著臨淵說的最后一句話。
臨淵的肉體被厚重的鎖鏈貫穿,他是囚犯,他是圣堂勇士口中的背叛者。帝國的人民將最骯臟的話語盡情在囚車外宣泄。
他在子虛烏有的謊言中前行著,他的喉嚨早就被烈酒中的毒素毀壞,他說不出,尤其是在帝國與人民的謾罵聲中說不出。
劊子手已經(jīng)磨好他的斷頭刀,臨淵內(nèi)心很平靜,面對死亡,他其實無所畏懼。
只是他還想再舞一次劍,在她的面前。
本以為死亡會如期而至,但是一縷劍光斬破了喧囂的審判臺,子寒從天際闊步走來。
“他不會是一個叛徒。”
……
十二圣堂發(fā)動雷霆萬鈞之力,遮天地之光芒,將老劍神鎮(zhèn)壓于審判臺之上。
臨淵看著倒地喋血的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一個懦弱的人。手筋腳筋已經(jīng)被挑斷了,但是一種力量從心中升起,那些鎖住肉身的鎖鏈,終究鎖不住一顆劍心。
臨淵破開了這些嵌進他肉體的鎖鏈,然后挺直脊梁,像一把長槍站立。
“他怎么還能站起來?”十二位圣堂英雄詫異。
臨淵抱著她,抹去了她嘴角的嫣紅。
她說:“我相信你?!?p> 臨淵說不出話,只能看著她的眼眸,好想在她的面前再舞一次劍。
“活著”她最后說完一句話永遠地閉上眼。
破損的喉嚨發(fā)出痛苦的悲鳴,臨淵劍像是一道黑色的漩渦旋轉(zhuǎn)著,吞噬著一切。
他的劍在哭泣。
……
暮色森林。
臨淵一路逃跑,來到了這里,血跡暴露出他的位置,圣堂英雄給了臨淵最后一擊。
“十二圣堂可不是你僅憑一己之力就能推翻的。”
“要怪,就只能怪你,奪走了只屬于我們的榮耀。”
在十二位神堂勇士的冷眼中,印照著臨淵被十二把圣槍插在地上的身影。
“他活不了,就讓他孤獨的死去。”
“這是我們對你最后的憐憫。”
“我們的戰(zhàn)友。”
……
暮色森林中,臨淵將十二把圣槍從身體中拔了出來。他流血如柱,如同卑微的蟲豸,在暮色森林中爬行著。
他的心中有對她的懷念,想起子寒臨終時候的話。
“活著?!?p> 胸前被圣槍破開一個血洞,里面的心臟的碎肉藕斷絲連,像是破碎的機械運轉(zhuǎn)。對十二圣堂出離的憤怒,像是火炬,不停的燃燒。這可能是這一個本應該早就死亡的人,對“活著”的唯一的堅持。
他想活下去,他想復仇!
這是奇跡。
暮色森林的高位妖精看著這一個全身被洞穿的人類,它不懂。不懂一個卑微的存在,為什么在它的森林里流盡全部的血液,還能活著。
臨淵好像也察覺到了高位妖精的注視,他跌跌撞撞到了高位妖精的腳下。
滿腦子全是子寒臨死前的話。
“活著?!?p> 高位妖精看著這個污濁不堪的人類,居然觸碰到了它高貴的腳,高位妖精可是天生的完美主義者,不容許任何的污漬沾染它的身上,它很不耐煩將他踢開。
他抓住了妖精的腳,借力站了起來,然后一口咬下高位妖精的臉上的肉,開始咀嚼。
破損的劍,在臨淵的手中,化成了黑色的漩渦,如同萬丈深淵,將高位妖精的血肉一塊塊撕裂下來,臨淵將這些血肉全部一絲不茍吞進了他破損不堪的身軀。
他吃下一位高位妖精!
……
二十年來,一直在這座死去的森林舔舐著傷口。
迷迷糊糊,一直半睡半醒,意識飄忽不定,難以控制,難以約束。
黑暗與腐朽的桎梏,困了他二十年。
人類的血統(tǒng)與妖精之血,永遠不會交融,就好像是冰與火。
這輪血月徹底喚醒了他,他舍去了自己作為人類的部分,為了復仇,他寧愿化作一只妖精。
妖精的血液如同銼刀一樣,在身體里割鋸著那些腐朽的存在,一陣一陣的抽搐,讓這具肉體慢慢地發(fā)生了改變。
月光在他的身體中累積了力量,終于他徹底擺脫了半醒半睡的狀態(tài),他用盡了全部的力氣,用手破開了上面的土壤。
……
腦袋里的疼痛,讓長耳少年跪在這片土地上。
緋紅的光芒下,狂亂的夜色里,倒掛的骷髏無風搖曳。
“我是臨淵,是帝國最強的劍士,也是帝國最可恥的叛徒?!?p> ?。ㄐ氯诵聲笸扑],求收藏,求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