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廣間之中擺設(shè)的很是空曠,此刻門扉皆大開著,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景色。
中間坐著一個穿著一身白色衣袍的男人,并沒有背對著門口,但是因為是側(cè)坐著又披散著頭發(fā),所以也不太能看清他的面容。
白夫人在來之前也是有聽說過詭醫(yī)慕容的名聲的,此刻真的見到了本人,不免也有些慌亂忐忑起來。
她抱著白嬰,進門之后便向慕容鏡俯身施禮道:“妾身白安氏,先生有禮了。”
慕容鏡正在烹茶,聞言停了口中輕哼的調(diào)子,沖門口的人招了招手:“行了,別說這些沒用的話,你先帶人過來我看看。”
白夫人微微一愣,而后便抱著白嬰向慕容鏡那方走近了些。
放下了喝了一口的茶水,慕容鏡側(cè)過頭來看了看白嬰,然后伸出兩根手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之上。
白夫人看著有些著急,但也還是耐下了性子,哪怕是看到慕容鏡已經(jīng)收回了手也沒有開口去問。離開之前白禮已經(jīng)將詭醫(yī)慕容的習(xí)慣告訴了她,尋常人討好的話說不定會在對方這里起到相反的作用,最好就是什么也不要多說,聽他的安排就行了。
也不知道對于白夫人保持沉默的姿態(tài)滿意還是不滿意,慕容鏡收回手后又給自己舀了一杯茶水。不過,他這一次拿起來并沒有喝,只是拿在手里輕嗅著茶香。
許久之后,慕容鏡才開口道:“那個人有沒有和你們說過,這小女娃娃魂魄不全。是以才會大病小病纏身,一直不好?”
白夫人的瞳孔微微有些緊縮,問道:“怎會如此?”就算是再不懂,卻也能夠知道,魂魄不全定然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驀地,白夫人就忽然想起了還未生產(chǎn)之前,有好些次大夫檢查的時候,都曾經(jīng)隱晦的說起過,或許那是個死胎。那個時候她也好還是夫君白禮也好,誰都不希望真的是這個結(jié)局。每次有大夫這樣說后都會請更多的名醫(yī)過來,仔細的檢查后發(fā)現(xiàn)肚子里的胎兒雖然不如普通的那般健康,但是要活著卻還是沒有問題的。
而白嬰出生的時候,聽說一度失去了氣息。
這件事情雖然白禮并沒有告訴她,但是卻有一次聽當日候在門外的下人們說起過。只是他們那時候是感嘆小姐的命好,得了仙長的眷顧。
慕容鏡將杯子里的茶喝完,半靠著坐具微微瞇上了眼睛:“看來他沒告訴你們?;昶侵挛铱蓻]辦法解決,也只能拿藥養(yǎng)著這小女娃娃的身體。只是魂魄一日不全,便不可能根治?!?p> “不過也還真是奇怪,明明出身仙門之中,卻反而要把人送到我這里來??磥磉@修仙的也并非是什么都能做到啊。”
這般說著,慕容鏡向門外叫來了白芨,吩咐道:“你帶著白夫人去先安頓下來,稍后再來我這里取藥方?!?p> 白芨恭恭敬敬的應(yīng)了一聲好,而后向白夫人說道:“夫人請隨我來吧。”
白夫人看了看慕容鏡,終究還是先道了一聲別后這才起身,跟在白芨的身后離開了這里。
他是將她帶到了這座小樓的三樓的一處房間,面積不大,但是也并沒有多小,只是住一個大人和一個小孩子倒是并無逼仄之處。
“這間房間是已經(jīng)收拾好了的,處于向陽的位置。夫人且看看可還有哪里不滿意的地方需要重新布置的?”
白夫人進門看了看后道:“妾身并無不滿意之處,先謝過小公子了?!?p> 白芨擺了擺手道:“這些都是先生吩咐的。夫人若是要謝的話還是謝先生吧?!?p> 白夫人笑了笑道:“這是應(yīng)當?shù)摹V皇擎砩杏幸皇逻€要再麻煩小公子。”
白芨聞言微微有些意外,但還是道:“夫人請說。”
白夫人擰了擰眉道:“妾身知曉先生不喜外人進入,只是看樣子妾身母女二人還要在這里叨擾一些時間。妾身自己倒是無妨,只是妾身女兒到底還小,先前走得急也未能捎帶上她的日常用物,不知能否麻煩小公子去往谷口,從我侍女那里取了來?”
白芨點了點頭,道:“夫人且放心,稍后我便再去一趟谷口就是了?!?p> 白夫人面上微微帶了些笑容,道:“那就多謝小公子了。”
白芨在原地留了一會兒,見白夫人確實沒有什么需要了,這才轉(zhuǎn)身告辭離開。先前慕容鏡還吩咐了要去拿藥方熬藥,這件事情卻是耽擱不得的。于是走前向白夫人說了一身,等到空閑了便就去取東西來。
這些東西倒也不急著用,白雪她們先前也說了不會離開,所以白夫人便也只讓他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再說。
而白芨這一去,便是臨近了夜幕之時才回來。
白嬰已經(jīng)睡下了,白夫人為了不惹麻煩也沒有出去亂走,只留在安排給自己的房間里面。索性,這里也放了許多書在這里,到也正好能打發(fā)時間。
白芨并非是空手而來的,而是端了飯菜和已經(jīng)熬好的藥汁來了這里。
遠遠的,白夫人就已經(jīng)聞到了空氣里面?zhèn)鱽淼目辔?,她放下了手中的書卷,迎上了進門來的白芨。
“谷中素來只有我與先生二人,吃食上也就比較簡單,還望夫人莫要嫌棄?!?p> 白夫人實際上也并不是什么吃不得苦的人,更何況白芨雖然說是簡單,實際上也只是看上去比較清淡,食材都是頂好的。就算是做菜的人手藝不怎么樣,入口的味道也還是很鮮美。
匆匆的吃過飯,白夫人才給白嬰喂藥。雖然現(xiàn)在沒有丫鬟在身邊幫忙,但是白嬰喝藥的時候從來都是不哭不鬧的喝下去的,倒也沒有費什么功夫。
那藥汁并不多,堪堪也就五六勺的樣子,白嬰喝完了就直接睡了過去。白夫人微微嘆了一口氣,抬頭就發(fā)現(xiàn)門口站著不知道什么時候來到這里的慕容鏡。
“先生?”
慕容鏡的手中拿著一支煙桿,他靠著門吸了一口,吐出一串白霧后映的他的面容也變得模模糊糊起來。
“這小女娃娃還挺乖啊?!?p> 白夫人聞言先是一愣,而后微微笑了笑道:“嬰嬰她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很乖巧,未曾讓妾身與相爺多費過什么心思?!?p> 慕容鏡右手搭在左手的臂彎里,左手拿著煙桿放到嘴邊再一次吸了一口,白霧升起的時候似乎也叫他的聲音變得模糊悠遠起來:“那你們就沒有想過,她這樣不像是個正常的孩子嗎?”
白夫人的心中咯噔一下,面色也倏然一白:“先生這是......什么意思?”
慕容鏡嗤笑一聲,道:“意思就是,她或許不是你們的孩子,而是什么......妖魔鬼怪......”
“這不可能!”白夫人下意識的反駁著?!皨雼胨擎硎聭烟ド鰜淼暮⒆?,怎么會是什么妖魔鬼怪?先生這個玩笑,是不是開的大了些了?”
“呵。”慕容鏡收了手里的煙桿,似笑非笑道:“夫人認為我是在開玩笑?”
白夫人抿緊了唇?jīng)]有說話,目光卻是始終落在了慕容鏡的身上。
很明顯,她不相信他說的話。
慕容鏡的手中把玩著煙桿,眼眸微微垂下看不清此刻里面究竟盛放著什么樣的情緒。
片刻之后,他又繼續(xù)說道:“你的孩子,在沒有出生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死了。而現(xiàn)在的,只是有亡魂依附上去了而已。那亡魂本身就殘損不全,所以出生出后便有先天不足之兆,身體也難以安好。而且你看看,她哪一點像個正常的孩子了?”
白夫人的身子微微有些發(fā)抖,她忽然轉(zhuǎn)身過去,踉踉蹌蹌的跑到了白嬰的身邊,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她看了許久,唇邊綻開了溫柔的笑容:“不管怎么樣,她都是妾身的孩子。妖魔鬼怪也好,殘魂也好......她現(xiàn)在是與妾身血脈相連的,從出生到現(xiàn)在,也未曾做過什么對妾身與相爺有害的事情。況且,若當真是什么妖魔鬼怪,仙長又怎么會看不出來?”
慕容鏡還是站在門口,如果白夫人回過身去看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他此刻的神色很冷,冷到了叫人看一眼都會不寒而顫的地步。
“夫人還認她是你的孩子,那為什么會有人避之不及呢?”明明,自己也未曾做過什么事情。
只不過是因為生來便與眾不同而已,所以......生下他的父母千方百計的想要殺死他。慕容鏡一直都以為,世人都在堅持著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信念,那為什么白夫人會不在乎?
“不知先生指的是?”
“沒什么?!?p> 就仿佛剛剛的一切都只是錯覺,慕容鏡重新將煙桿拿起來抽了一口煙,而后離開了門口。臨走前稍稍頓了一頓,回首說道:“我這谷里伺候的人少,夫人若是不習(xí)慣,盡可隨時離開。”
說罷了,他也沒有去等白夫人有什么回應(yīng),直接就走了。
慕容鏡走后沒多久,白芨便來了。
“夫人,我將你要的東西取來了。”白芨的手中還提著那盞熒綠的小燈,進門后說了這樣的一句話,手中就直接送上了一輛小小的馬車。
白夫人發(fā)現(xiàn),那馬車實際上就是和自己先前乘坐的那一輛是一模一樣的,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此刻竟然變成了只巴掌大的樣子。
許是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不解,白芨一面將小小的馬車放在了桌子上,一面說道:“聽白靈姑娘說,這馬車乃是仙長贈與白小姐的法器,先前走得匆忙沒來得及交給夫人,這會兒就連帶著車內(nèi)一應(yīng)物事都叫我拿來給夫人了。對了,這是將馬車放大縮小的口訣?!?p> 白芨一邊說,一邊從腰間取出了一張紫色的信箋遞給了白夫人,同時也說道:“東西已經(jīng)帶到了,我就不打擾夫人了?!?p> 白夫人屈身一禮道:“有勞小公子了?!?p> 白芨擺了擺手,道:“無妨。如今時間也不早了,夫人還是早些休息吧。......對了,先生說過,在這谷中不管是誰都要勞作的,夫人如今也住進了谷中,按照規(guī)矩也是要與我們一起做事。不過夫人也不用擔心,這里大多就是整理、看顧一下藥材,其他也沒有什么需要費力的事情?!?p> 白夫人倒是沒有料到這一茬,不過如今人在屋檐下,也只能按照別人的規(guī)矩做事。為了能讓白嬰好些,她自己不管是做什么倒也無妨,于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經(jīng)知曉了。
白芨見此,撓了撓頭笑道:“那明日一早我來叫夫人。”
說完了這些,想了想也沒有什么交代的了,白芨便再一次向白夫人道別。然后飛快的消失在了樓梯口。
天色已經(jīng)很暗了,這谷中的天空不似外面那般喧囂,而是帶著一種從未遇見過的寧靜。這樣的寧靜又不會叫人覺得壓抑,微微拂過的輕風(fēng)之中,似乎還帶著不知名的花香,極淡極雅的。
第二日一早,白芨果然如昨夜所說的那般,一大早就帶了早餐過來,等到白夫人吃過之后白嬰睡下,他便領(lǐng)著人去了藥田。
“這些藥材都是先生種的,我們就照顧著外圍的藥田就行,里面的那些都是名貴的品種,尋常時候先生會親自去照看。夫人就拔一下雜草,松松土澆澆水就成了?!?p> 白芨一邊給白夫人說,一邊自己的也動手在做。這些伙計實際上并不困難,但是需要人耐心的去做,這么長時間蹲在那里自然也是免不了會勞累不已的。
白芨自己做官了這些粗活倒是沒有什么,只苦了白夫人向來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只做了那么一小會兒便已經(jīng)累的滿頭大汗,直不起腰了。
白夫人倒是沒有喊叫出來,一直在堅持著。她并不知道,在小樓之上慕容鏡正好能夠看到藥田的一切,他的手中還是拿著那支煙桿,但是并沒有抽煙,只是看著藥田的方向,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看過許久之后,他轉(zhuǎn)身進了屋中。廣間里面白嬰被放在搖籃之中哪怕是無人看顧也依然不哭不鬧,睜著眼睛不知道在看著哪里。
慕容鏡盯著她看對方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片刻,才聽到男人說道:“你倒是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