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色微亮,太陽剛剛出頭,在夏日里最清涼的日光下,便有裝備精煉的府兵橫空沖了過來,他們受訓良久,手執(zhí)鐵衣長弓等各色武器,一列列排的整整齊齊,瞬間便將整個蘭亭殿整個圍的水泄不通。
蕭濤武一身蟒袍,金絲銀線織就密密麻麻的祥云團龍圖騰,看起來富麗又豪華,他的眉眼間帶著戾氣和得意,拿眼瞪了一下身邊最近的小太監(jiān),小太監(jiān)立刻意領神會,便隨手點了幾個手下,試圖直接破門而入。
這位大皇子年齡最長,但不是嫡子,所以他這些年便致力于兩件事,一是打壓其他皇子,二是同蕭霜華明爭暗斗,天天想著法兒地要把蕭霜華從儲君之位上拉下來。
不知大皇子蕭濤武從哪里得來的消息,這次圍攻蘭亭殿,便對外宣布,以四皇子蕭霜華遭受蒙蔽,從突隨帶回了假公主,親自帶了府兵,圍攻蘭亭殿,想要坐實罪名,意圖將蕭霜華拉下馬。
賢妃于東盛產(chǎn)下白千燈,如今賢妃已死,再也沒人能證明這個女孩是不是真的白千燈,而且突隨使者聲稱她在突隨殺了人,若是果真如此,又怎么可能毫發(fā)無損的回來?十有八九是他國的細作,應依東盛律條理應處死。
而自己的弟弟四皇子蕭霜華識人不清又私帶假公主,意圖混亂皇家血脈,也是大罪,便可以趁機削弱四皇子的力量,忠順于四皇子的朝臣便會倒戈,既打壓了四皇子在朝中的勢力,又增長了自己的勢力,如此一石二鳥的好時機,這位大皇子真是好計策,將一切都掐的正正好。
蕭霜華剛剛來到勤政殿處理政務,便在勤政殿落座,濡濕了筆墨,認真仔細的看起奏折來。
當蕭霜華離開蘭亭殿,白千燈便從門縫中看到了這位屹立門外的大皇子蕭平武。
她顯然是自己看到了外面發(fā)生的一切,便把自己縮成了一個團子在書桌下瑟瑟發(fā)抖,其他的宮人四散,不知都到哪里去了,只剩下李嬤嬤一個人在旁邊聞言軟語的安慰她。
李嬤嬤握著白千燈的手,安慰她:“小公主,別怕,奴婢剛剛已經(jīng)遣人去請了四皇子,想來很快四皇子就會來救我們了。”
“公主,嬤嬤在這,會保護你的,咱們都會沒事的”。
這里的話聲還沒落下,殿門便被哐的一聲暴力的撞開了。
蕭平武便在一眾侍從的陪護下大搖大擺的進了蘭亭殿,侍從粗暴的把嬤嬤和白千燈拽出來,摔在大皇子的腳下。
白千燈的淡粉色長衫在地上打了滾,和侍衛(wèi)一拉一拽之間還撕破了這精致的湘緞,此時的腦子一片混亂,也不知怎么想的,跪在地上,看著自己的有些破損的袖口,開始沒由來的心疼自己的衣衫,這可是霜華哥哥最喜歡千燈穿的一身衣裙了。
霜華哥哥曾經(jīng)說過,世上的顏色多姿多彩,迤邐非常,可小千燈是女兒家,粉色嬌嫩更能襯得她單純可愛,便如曾經(jīng)在草原遇到的野花遺芳,是難得的美景天成。
大皇子看著被侍衛(wèi)扔在腳下不敢抬頭的白千燈,直接用一只腳向她背上踩去,毫不留情的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千燈”她的聲音像一只蚊子,哼哼唧唧的叫了兩聲,聽不真切。
“大點聲,你聽不懂嗎”?大皇子踩在她身上的腳又多使了幾分力,恨不得將她碾壓到地里去。
白千燈身子骨弱不吃力,被踩的生疼也不敢出聲,急壞了身邊跪著的李嬤嬤。
李嬤嬤看到這個架勢,便知道這位大皇子是有意刁難,怕一時半會,不能善了。
但上位者位高權重,下人的生死只在他們一瞬之間,民間又傳言這位這位大皇子昏庸無能,殺人如麻,她自己也有些害怕,少不了有些瑟瑟發(fā)抖,但是這個時候她并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回報道:“回大殿下,她是四殿下從突隨帶回來的千燈公主?!?p> 蕭平武聽到這里終于止住了腳,他彈了彈自己袖邊,連人都未曾多看一眼,語調輕浮的說道;“什么公主,指不定是誰的種,一個父皇不要的人,也敢自稱是我東盛的公主。”
白千燈正在地上跪著,聽見這個聲音,她的手,霎時就握緊了,立馬就有一個大些的手掌覆蓋了上去,李嬤嬤握握她的手,慌慌張張的向大皇子蕭濤武磕了個頭,說道:“殿下若有質疑,可派人去勤政殿中尋來我家主子”。
大皇子并不在意這些說辭,也不想多浪費時間,頭一抬,向著身后的下人吩咐道:“把這兩個賤婢收押地牢,待我報了父王,再來取她的命?!?p> 白千燈和李嬤嬤就這樣被侍衛(wèi)們推搡著扔到了地牢里。
地牢整體用了石漿水來澆筑,最高的墻體上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戶用來換氣,因為不見日光,所以常年潮濕又陰冷,老鼠蟑螂肆無忌憚的跑來跑去,身邊被關押久了的人們?yōu)榱艘豢诔允骋缓宥希瑩屝t掉的粥餅果腹。
在這樣喧鬧的環(huán)境,似乎人人都在無邊苦海中掙扎,可唯有一個人安安靜靜的靠著墻邊坐著,神態(tài)自若的發(fā)呆。
他一看就是有些上了年齡的中年人,他很瘦,身上臟兮兮的,腰背卻挺的很直,精神狀態(tài)很好。
這地牢里的人形形色色,苦苦求死的多,苦苦求生的也多,而這樣沉穩(wěn)的人實在是太過難得,白千燈忍不住便多看了兩眼。
身邊的一個與她差不多年齡的女孩子開了口,對著白千燈說分享者自己的八卦:“別看了,他啊,聽說他曾經(jīng)是個將軍,好像是前兵馬大將軍手下的猛將呢”。
女孩撩開自己臟亂的長發(fā),咬了一口從別的孩子手中搶來的餅子:“不過他現(xiàn)在特別兇,根本不和我們這些人說話的”。
午間得了閑,便有這間地牢的人被拉去受訓,皮鞭一揚帶起串串血珠,慘烈的嘶喊聲不絕于耳。
白千燈悄悄的挪到他的身邊,壓低了聲音:“先生,可認識前兵馬大將軍白立?”
那男子終于抬了頭,眼神中帶著十足十的疑慮和警惕,問道:“你是誰?”
白千燈取下脖子里的項鏈,遞給他看:“我是賢妃的女兒,白千燈,前兵馬大將軍白立是我的祖父”。
男人的手有些顫抖,看清了捧在手中的這塊小鐵片,眼中的熱淚瞬間便滾掉了下來:“將軍已經(jīng)去世多年,沒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還能看到這個信物。”
他懷念般閉上了眼睛:“你的容貌和你母親很是相像”。
“白小姐未入宮前時常與我等比武,如今還好嗎?”
“我母妃已經(jīng)去世了,死在了突隨”。她的表情淡淡的,說不出驚訝也說不出難過。
“你既然是我白家昔日的部下,我自然會想辦法救你出去的?!卑浊艨粗悄腥苏J真的說道。
此時的蕭霜華才聽到了奴才的報告,前來報告的奴才一身是傷,拼著最后一口氣,跌跌撞撞的到了勤政殿的大門,蕭霜華身邊隨侍的周將軍認得這個小奴才,誰知小奴才一句話沒說完,便已經(jīng)咽了氣。
皇帝巡視剛剛回到皇都,蕭霜華事無巨細,向皇上一一稟告,各地藩王的近況,蘇州等地的水災的休整,官員的罷免和升遷等等,這些政務最為瑣碎,樣樣耗費心血和精神。
蕭煥很是滿意這樣的處理方式,蕭霜華行事中正,不偏頗,不尋私,在很多政事的處理方面雖然心腸太軟,不夠狠辣,卻是非常詳實,諸皇子之中唯有這一個兒子沒有惡習,敏而好學,行事誠懇又踏實,已經(jīng)是非常難得了。
周將軍不能貿然進殿,只好尋了進茶的時間,私下耳語了蕭霜華。
蕭霜華呆愣了一下,直用指甲將掌心摳出了血,才堪堪反應了過來。
他強忍自己的慌亂,直接撩了衣袍跪在地上:“父皇,兒臣之前出使突隨,得知質子為質期滿,便帶回了千燈公主,安置在我府中的蘭亭殿?!?p> 蕭煥的笑聲朗朗,帶著長輩的慈祥:“不錯,不錯,我記得你在奏折上說的很清楚,公主為質吃盡了苦頭,如今養(yǎng)在你府中,也可以順遂許多?!?p> 蕭霜華頭也不抬,聲音卻有一絲慌亂:“可是剛剛侍從來報,兒臣剛出蘭亭殿,皇兄便以混亂皇家血脈為由,直接將公主抓去了地牢。”
蕭煥聽到這話,臉色立馬就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