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懲惡揚善了半日的我,像往常一樣摘掉面具,掩去身上魔氣,進了間茶樓休息。
這間茶樓與普通茶樓不同,竟有說書的。
望著繪聲繪色的說書人,腦海中驀然浮現(xiàn)了一個少年的影子:
他也喜歡說書,而且說得一點也不比這正兒八經(jīng)的說書人差。
他的名字,叫寒傾墨。
雖然分別了這么多年,但和他一起的那段時光,仍歷歷在目,仿佛就在昨日一般。
時光如煙,情義刻骨。
雖然后來經(jīng)歷了那么多事,他沒有如他所說來山村找我,我也沒再去京城找他。
思及此,當年分別時的一幕陡然掠上腦海:
“有魚,有些事即使我現(xiàn)在告訴你,你也理解不了,”雙手按上我的肩膀,寒傾墨有些不耐煩地道,“你只要知道,我們定過婚,你手里的那個簪子是我們的定親信物就好?!?p> “有魚,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
“你說過,你信我!如果多年之后還沒找到自己的身份,就去京城找我!而且我們已經(jīng)定了婚,以后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了,如果我活著,這個婚約就一輩子作數(shù),”他認真而嚴肅地道,一字一句,鏗鏘有力,似乎要將每一句話印在我的腦海里,“如果我死了,這個婚約就解除,”說到這里,他的眼底劃過一抹黯淡,“你去尋找自己的心上人,再也不要找我!”
當時,我并不明白他的意思,此時再一回想,才知道他讓我去京城找他,是為了履行婚約。不過,我對他,并男女之情,何況那時他還小,說的話也不過是兒時戲言罷了,做不得數(shù)的。
他走的時候,正值天啟朝“九龍奪嫡”的危險動蕩之秋,不知道身為九皇子的他現(xiàn)在,命運如何。
“現(xiàn)在天啟朝的皇帝是誰?”思及此,我向坐在我身邊的聽書人打聽道。
“這你都不知道?”聞言,那人十分詫異地打量了我一眼,“你不是中原人吧?天啟朝如今的皇帝,是啟盛大帝?!?p> 啟盛?
并不是寒傾墨。
記得寒傾墨說過,他是九皇子,既然沒有奪得皇位,此時應該是個王爺。
他排行第九,想必應該就是當朝的九王爺。
“你知道九王爺現(xiàn)在在哪里嗎?”我道。
“九王爺?”聞言,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那人向我跟前湊了湊,壓低聲音道,“在京城!七年前,所有的皇子都在震驚天下的‘九龍奪嫡’中死了,只剩了這個九王爺。據(jù)說皇上一直不放心他,以‘輔政’之名把他留在了京城?!?p> “不放心?”
“嗯!最是無情帝王家!這名為‘輔政’,實為監(jiān)視,明眼人都明白皇上的心思!”
我一驚。
看來作為那場血腥的奪嫡斗爭中唯一幸免于難的皇子寒傾墨,現(xiàn)在的處境也不樂觀。
不過被防范總比被視為眼中釘要好一些。
現(xiàn)在的寒傾墨,雖不能隨心所欲,但只要他安分守己,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應該不會有什么危險。
時間一長,或許皇上就放下了對他的警戒,化干戈為玉帛了。不過,他是我的朋友,他自己的想法對我來說才是最重要的。
若他討厭這種爾虞我詐的政治爭斗,想離開這里,我一定會幫他實現(xiàn)愿望。
所以,我需要見他一面。
“救命?。 币宦暭饨袕牟贿h處傳來。
自柳城人接受了我之后,無論哪里出了作奸犯科恃強凌弱的事,只要一喊我的名字,我都會以“黑龍俠士”的身份現(xiàn)身。
有了魔術的我,聽覺也變得異常靈敏,可以聽聲定位。
聞聲,我立即確定了事發(fā)地點,放下手中的茶杯,戴上面具,縱身向隔著一條街的樓閣飛去。
呼救聲是從樓閣的第二層傳來的,我剛躍進陽臺,便聽見了十分激烈的打斗聲,立即使用瞬移術,出現(xiàn)在了事發(fā)的那間屋子里。
里面,一個女人正被一群身著黑衣、手握長劍的刺客圍攻,幸好那女子機靈,連閃避帶扔東西的,成功阻擋了那些刺客片刻,讓我得以及時救援。
張開五指,五條繡線一般粗細的黑氣便游蛇般從指間躥出,瞬間纏上那幾個刺客的腰,這黑氣雖微弱,但對付凡人綽綽有余,立即讓他們威風掃地,動彈不得。
望著被我操控于掌心的刺客,我露出一抹有點自我陶醉的得意笑容。
雖然這次回人間,主要目的是改變魔王的想法,但輕易便操控壞人一切的感覺,還真是很爽的。
“一群大男人欺負個弱女子,算什么好漢!”我大義凜然地道,縱身跳下樓閣,同時那只束縛住刺客的手用力一抓,“出來吧你們!”
“是啊是啊,一群大男人欺負我個弱女子,算什么本事!”身子躍出樓閣的時候,那被行刺的女子的聲音從身后響起,只是令我詫異的是,那聲音卻并沒有因為我的離開而遠去,而是清晰如那女子就在身邊。
等我落在地上,回頭看向那幾個被我抓住的刺客,意外看見了同刺客們一起落在地上的女子,這才恍然大悟:
那女子竟同我們一起從樓上跳了下來,不過她卻身形穩(wěn)健,毫發(fā)未傷,不等我詫異,她已老虎一樣先后沖那幾個被我束縛住、暫時動彈不得的刺客們撲了過去:
“一群大老爺們竟組團刺殺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柔弱女子?!臭不要臉、恬不知恥、沒有人性!”
……
看著一個接一個被她打倒在地,鼻青臉腫的眾刺客,我一頭黑線:
那個……我是不是幫錯人了?
而由此時寂靜如死的氛圍可見,圍觀眾人心中的驚詫,也不比我少,那唯一能肆無忌憚響起的,拳拳到肉的胖揍聲,讓圍觀眾人的臉不約而同地一陣抽搐??此涯侨捍炭痛虻媚敲磻K,我都不好意思再出手教訓他們了。
正在我一臉懵逼不知所措之時,一道寒光從天而降,打破了這有些尷尬的局面。
這道寒光鋒利無比,對付那五道從我指尖流出的,對凡人而言如同鐵鎖般堅韌的黑線,如硬石擊卵,只一下便全部斬斷。
見狀,我便知道來者并非凡人。只是這道寒光看著,怎么有種熟悉的感覺呢?好像之前在哪里見過。
然而就在我這一個愣神之際,寒光已落在我的脖子上,光落劍現(xiàn),一柄寒氣四溢的降魔劍就這樣指住了我的脖子。
“龍雪?!笨辞辶藢γ嫖罩鴦Φ娜耍揖従忛_口,雙拳悄然于袖中握緊。
這個黑白不分,一心想除掉我的神族上神,之前的賬,還沒跟你算呢,不過……
看了眼他封印著很強法力,只要再推進一分,我就要去閻王家串門了的劍,我決定先想辦法保命: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已不是那個只知道拼命,不知道計謀取勝的傻丫頭了。
思及此,我摒棄凝神,努力思索:
怎么跟別人套近乎,求放過啊,我……我沒做過,不知道該怎么做呀?
就在我不知所措之際,對面突然響起蔣如底氣十足的聲音:“你是誰?要干什么?!她可是我們柳城的保護神!!”
“保護神?”龍雪冷哼一聲,不以為然的開口,“魔也可以做人類的保護神嗎?!”
“還自詡降魔尊者,有眼無珠,連神和魔都分不出來!”龍雪話音未落,四周便響起了人們的反駁聲,異口同聲,不容置喙,“作惡的才叫魔,這天天懲惡揚善、濟世救人的,怎么能叫魔呢?若是魔,也你是魔!”
聞言,我心上一震,大驚失色的望向四周的百姓。
他們并沒有像以前將我置之死地的村民們一樣,因為對手的強大,不分對錯,忘恩負義地將我拋棄或者背叛,他們選擇了做過好事的人,選擇了站在他們認為正義的人的這一邊。
我一直不知該如何證明普通大眾中還有真善美存在,但今天竟因為這一場枝節(jié)橫生的危險,意外見證了人性中的善。
原來,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不分對錯,忘恩負義的……幾點晶瑩不知不覺模糊了雙眼,我深吸一口氣,努力不讓眼中的淚水流出來。
聽到柳城百姓異口同聲替我說的話,似乎想到了什么,龍雪怔愣地將我望著,緩緩開口,聲音里帶了一絲顯而易見的顫抖:“你……你是有魚是嗎?”
聞言,我不禁一愣:
他是怎么認出我來的,他根本就沒見過我的真面目,何況我現(xiàn)在還帶了個面具,難道雙重保護都掩飾不了我原來的身份嗎?
這要是讓他知道了我就是他曾一心想除掉的“宿敵”,他這一激動,手中的劍何止是推進一寸哪,這還不得一下子推進個七八寸的?
可是……掃了眼四周明顯站在我這邊的人們,感動之余,底氣陡增:
我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通過努力證明自己可以做一個好魔了,他應該不會再殺我了吧?那么這生死存亡的一線,便可成功變成我和他冰釋前嫌的契機——
他雖然想除掉我,卻沒有真的殺了我,何況當初還是我偷了他的坐騎逃出的天宮,所以,我還是可以原諒他的。
“我是有魚。”
“真的是你。”聞言,龍雪并沒有繼續(xù)出手,而是下意識的開口。
出乎我意料的,他的口氣聽上去竟十分歡喜,我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看到了他眼里燃起的仿佛火苗似的光芒,我的心跳驀地漏掉了兩拍:
沒想到,這世上竟真的有歡喜起來,如此傾城絕色的男。不只是在人間,估計在整個三界,都找不出第二個。
“即使她是魔,你們也接受的了嗎?”像要證明什么似的,大冰塊不再看我,而是轉(zhuǎn)過身,突然高聲對眾人道。
“接受得了!”百姓們毫不猶豫地回答道,異口同聲,振聾發(fā)聵。
他們的話,好像驚雷在我的心頭炸響:
他們竟然,竟然放下所有對魔的成見,徹徹底底地接受我了!我終于再也忍不住,眼中的淚水奪眶而出。
原來,人類的善良,有時候也是如此的統(tǒng)一和堅定。
原來,一直堅持做好事,確實能改變?nèi)祟悓ξ业目捶ā?p> 我雖不篤信大魔頭人性本惡的說法,但也認為凡人的人性是這世間最丑惡的東西,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人性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因為他們是有血有肉,會有感情變化的人類。
這也正是人類不同于其他族類的復雜之處。
“有魚,你真厲害?!笔掌鹗种械慕的Γ蟊鶋K向我走近了一步,修長如玉的手指按上我的肩膀,不無驚喜地開口,“沒想到你竟真的做到了!你讓我,相信了這世間真的存在奇跡?!?p> 見曾經(jīng)與我刀劍相向,而且有些面癱的人,突然開始毫不吝嗇地夸獎我,我臉一紅,有點不好意思。
沒想到,龍雪會改變對我的態(tài)度,看來他并不是人們口中所傳的,不辨是非、冥頑不靈的神仙。
神仙一族,其實也有好人。
“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成績,這里面,還有蔣如的功勞呢!”我道。
“蔣如是誰?”
“就是那個少女!”我伸手指向正站在對面,此時因為龍雪還沒有離開,正一臉擔心地將我望著的蔣如。
聞言,大冰塊若有所思的看了蔣如一眼,之后感謝似地沖蔣如點了點頭,見狀,蔣如會意,禮貌而疏離地回了大冰塊一個官方微笑。
從蔣如那里收回目光,大冰塊認真地注視了我片刻,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什么也沒說,身影一閃,消失在了原地。
轉(zhuǎn)過身,方才被束縛住的那些刺客已經(jīng)桃之夭夭,只剩那個被刺客刺殺的女子一臉不盡興地站在原地:“這幫龜孫子,跑得還挺快!”
我和眾人的額頭不約而同地垂下三條黑線:“……”
“這位姑娘,那個……那群人為什么要刺殺你???”過了片刻,我干咳了一聲,打破了這看上去有些尷尬的氣氛,道。
“這個嘛……”聞言,姑娘神色復雜地看了我一眼,最后擺了擺手,“這件事涉及天啟朝的政治機密,不方便透露,不過,還是要謝謝黑龍俠士方才出手相救!”
沒想到,天啟朝如今的政客,已滲透在天啟的各個地方,以我對寒傾墨的了解,他絕不會就這樣屈居人臣,不知道這里面,有沒有寒傾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