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阿姨心里亂糟糟的。
平日里看著小蔡也是個機(jī)靈得體的,不然老夫人也不會派她去伺候藜小姐。
結(jié)果人伺候得不怎么樣,最后竟然還做出這等錯事?
程阿姨長嘆一口氣。
但無論事情如何,也不能放任這些仆婦胡亂嚼舌頭根。于是幾句話將其余人等吩咐下去,灑掃的灑掃,歸置的歸置,準(zhǔn)備晚餐的準(zhǔn)備晚飯,又囑咐那濕了衣裳的二人趕緊去換洗一下。
廚房里頓時忙活起來。
再回過頭來看著垂著頭如木頭人似的小蔡,程阿姨一陣頭痛。
再怎么說,也是自己看了好幾年的孩子,實在是不忍心。
小蔡畢竟還年輕,但這次的做的錯事實在是太惡劣了。
該怎么處置她,她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才好了。
封炑一見程阿姨兩難的神情,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程阿姨是個生性善良的人,這點他毫不否認(rèn)。
但與此同時,她也性子綿軟。
普通人可能無所謂,但對于大管家而言,就是最大的性格上的缺點。
賞罰分明,是最基本的管家手段。
程阿姨不吝于賞,卻舍不得罰。
這就容易在治家的時候出現(xiàn)問題。
說實話,他并不認(rèn)為程阿姨的性子適合當(dāng)家理事,但奶奶一向信任她,家里的仆婦也屬她最有威望,一時間還真找不到其他合適的人選來。
封炑蹙眉,暫且放下了重新找個大管家的念頭,對程阿姨道:“程阿姨,我們?nèi)褪?,您先去陪奶奶,順道把這件事告訴她一聲。”
最后還不忘叮囑一句:“記得,委婉些?!?p> 奶奶一向要面子,知道底下人鬧事就已經(jīng)很生氣了,若是知道是因為她的人員調(diào)配使得仆婦生了怨懟甚至蓄意傷人,還不知道得氣成什么模樣。
程阿姨了然地點點頭,失望地看了小蔡最后一眼,欲言又止,卻終究是什么也沒說,自去不提。
封炑等人去了會客室。
小蔡失了斗志,一副等候處置的模樣。
藜央神情復(fù)雜。
那日封老夫人派小蔡來服侍自己,起初她倒也殷勤,端茶遞水,鞍前馬后。
但那日情況特殊,一是不方便留她近身伺候,二是看她在溫室里實在很不舒服,故而打發(fā)了她去門外候著。
再后來,兩人也沒什么過多的交集。
人與人是講究緣分的。
相比于小蔡向她遞水時不安分地打量,她更喜歡阿嫻回首瞬間眼里毫不掩飾的歡喜。
但再也想不到,再見的時候竟然是這般場景。
封炑坐在會客廳寬大的沙發(fā)上,雙手搭在膝頭,看向小蔡,問道:“現(xiàn)在,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小蔡聞言抬起了頭,眼神從封炑冷峻的面容上滑過。
短短時間里,一下從天堂跌落了地獄,說不震驚不惶恐是假的。
但她既然敢做這樣的事情,自然就不怕什么處置。
孟嫻只是個沒資歷沒背景的小仆婦,又是受的外傷,難不成她還要因著這么一點小事被趕出封家不成?
“您都已經(jīng)猜到了,我還能說什么?”她嘴角勾起了嘲諷的一笑。
藜央關(guān)門的動作一頓,她回過頭來看著小蔡:“阿嫻,招惹你了嗎?”
小蔡睜大了眼睛看著藜央,半晌才“呵”的一聲笑了出來:“您竟然這樣天真。這世間事,何時要別人先招惹了你你才能出手了?再說了,她又怎么沒有招惹我?”
小蔡臉色猛地一沉,目露毫不掩飾的嫉恨:“我就是不喜歡孟嫻,就是看不慣她好像和誰都關(guān)系很好的模樣。長得一般,家里條件一般,也不是多么聰明,偏偏就攀上了高枝……“
說到這里,她朝著藜央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是啊……就是攀上了您的高枝啊!“
“可憑什么呢?
明明是我最先認(rèn)識您的,最后卻是她孟嫻上了位。而我,就要被踩下去!
我又差在了哪里?
你憑什么不喜歡我,喜歡孟嫻!
要我說,這一切都怪你!
怪你藜小姐有眼無珠!”
小蔡憤恨地眸子狠狠射向藜央,如同暗夜?jié)摲亩旧?,隨時會跳出來咬你一口。
封炑徑直站起身,立在了藜央身前,沉聲道:“我原本并沒有這樣的打算,可見你到現(xiàn)在仍舊不知悔改,我改了主意?!?p> 小蔡收起眼神轉(zhuǎn)向封炑。
“在臨元,仆婦若不是犯了大錯,通常都會在主家做到榮養(yǎng)的那一天,這是至高的榮耀。”
小蔡的眼睛里慢慢升起了驚懼。
“封家不能再留你了,你走吧?!狈鉃炎詈鬀Q定道。
這是小蔡最不可能接受的結(jié)局。
她睚眥欲裂,聲音尖銳刺耳:“不可以!您不能這樣對我!孟嫻只是受了傷,我并沒有害她性命!您憑什么驅(qū)逐我?”
“或者,”封炑毫不留情,“你希望我送你去警局?蓄意傷人,是個什么罪名?”
送到警局,那她下半輩子才是真的毀了!
小蔡不可置信,卻也不敢不信。
她眼前的是封家的家主,寅城最有地位的男人。
他說的話,又有誰敢不信?
小蔡如遭雷擊,連連后退,直到貼上了茶幾,腳下一個趔趄,跌倒在地??谥朽骸霸趺磿@樣……不會的……沒有哪個主家會這么狠心的……我只是撞了一下孟嫻而已,孟嫻只是皮外傷……我一沒有背主,二沒有殺人……我怎么可能被趕出去……”
喋喋不休,形如瘋怔。
封炑不欲再看,拉起藜央的手便要離開。卻不妨藜央用了勁,他并沒有拉動她,反倒停在了原地。
封炑疑惑地低下頭看她。
藜央垂著眼瞼,濃密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在她眼下投出一片陰影。
他看不到她的眼睛。
藜央開了口,宛若低吟,一聲一聲地?fù)粼诜鉃训亩铮骸笆前?,明明我先認(rèn)識的你,可是為什么到最后你卻選了她?”
封炑一滯。
藜央?yún)s已經(jīng)抬起頭。
封炑這才看到,她的眼里無悲無喜。
藜央丟下封炑的手,往前邁了一步,立在小蔡身前,微微彎下腰看著她,毫無波瀾道:“你問我,為什么明明是你先認(rèn)識的我,最后我卻更賞識孟嫻?”
小蔡恍惚地抬起頭。
莫名的,看向藜小姐的角度與那日在溫室里最后的場景相融合。
一邊是在夕陽余暉映照下的陰影里,一邊是在頭頂燈光照射下的陰影里,但不論哪一種,她都看不清藜小姐的臉。
小蔡心里再次生出駭意,本能地堵上了耳朵,不想聽到接下來的話。
但藜央已道:
“因為,哪里有這么多明明?
你以為的,就一定得是你以為的嗎?
你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嗎?
你覺得你不差,你就真的不差了嗎?
又是誰說,先來的,就一定得是最后的?
說到底,你輸了,就是輸了?!?p> 藜央直起了身子。
小蔡頹然地放下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