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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野兇猛

第73章 沙雞

荒野兇猛 黃文才 2635 2019-12-05 10:50:00

  人困狗乏,彈盡糧絕。

  此時,太陽已經(jīng)落山,夜幕籠罩。

  張三幾人已經(jīng)停下了腳步。

  沙漠的夜晚很奇特,沒一絲云彩的夜空很干凈,群星沿著銀河閃動,猶如浪花飛濺。深藍天空如綢練,波光搖動北斗星正橫斜西天。

  現(xiàn)在關于斗轉星移的延時拍攝已經(jīng)不時髦,網(wǎng)上多的是,可水友見了這樣的夜空,還是會發(fā)出由衷的感嘆:

  “真漂亮!”

  張三躺在依然滾燙的地上,望著夜空涌動喉結。水友看到的是漂亮,他卻把夜空想象成了河。

  伸手摸摸,似乎銀河是有質感的,凹凸有致,冰涼沁骨。

  旁邊的一家子,男主人坐在地上佝僂著腰盯著遠方,背影蒼涼。女主人橫臥在地上,用包裹的布鋪蓋著隔熱,讓腦袋大身子小的孩子得以安睡。

  可小孩兒卻盯著炯炯的眼神,一直嚷著要水喝。他不知道,這里只有他和張三身邊的邊牧,能夠不用去猜測未卜的前途,不用思考明天的饑渴,有人為他們守候著一塊很小的幸福。

  其實,誰也不知道前后的路能夠延展到文明還是更加荒涼。如果公平對賭,也不過五五開的局面,賭對了活,賭輸了死。

  張三往一個風蝕蘑菇處移動,讓肩胛處有倚靠,這樣心里踏實些。

  邊牧如影隨形的挨挨蹭蹭,靠近張三后擺好姿勢繼續(xù)把腦袋蜷縮在身體里,因為夜里開始降溫。

  溫度降的很快,那小孩不在嚷著要水喝,大人也從坐著變成了躺著。

  邊牧挨著張三更近了,因為溫度下降的速度比滾落沙丘的速度還快。就好像,在寒冷的天氣里,身下是熱炕,身上卻沒蓋被子的感覺。

  時間劃過了太陽和月亮,劃過了星辰和沙丘,劃過了夜涼如水,又劃過陽光普照。

  昨夜臨睡前,大家都在期望沉沉睡去后,醒來睜開眼發(fā)現(xiàn)一切不過是一場夢。

  然而睜眼后就是蔚藍的天和黃的發(fā)紅的沙,陽光沾染在無數(shù)顆粒上閃閃發(fā)亮。發(fā)現(xiàn)彼此因為夜里的寒冷蜷曲身體,瑟瑟發(fā)抖中攤開僵硬的肢體,愁云慘淡的面對似乎永遠都走不出去的沙漠。

  除了太陽能電池充飽了電,沒人是飽的。

  沙漠的晝夜溫差之懸殊,可能讓人在24小時內經(jīng)歷冰火兩重天。

  當太陽升起,暖意馬上驅散嚴寒。

  張三將直播打開。

  他率先開口,對等待已久的水友說道:“今天多說幾句。這里是撒哈拉無疑了。我們昨天走到了夜幕降臨繁星點點,也沒能看見人煙。我的水已經(jīng)告罄,那邊一家三口還有點存貨。不怕你們說我心眼壞,如果沒那個孩子,我說不定會劫走他們的水,哈哈哈……如果今天還沒有轉機,我想我會和小牧埋土黃沙。聽說沙漠里的死者是最干凈的,風和高溫能帶走人體內的所有水分,然后風化成肉干。不管是大家覺得干凈的部分,還是骯臟的地方,最后統(tǒng)統(tǒng)摻和在砂礫當中,塵歸塵土歸土。

  我父母已經(jīng)不在,我還有些牽掛,趁著還有機會,有些事想說說。首先,還是感謝大家的陪伴。如果真到了最后的一刻,有你們陪在我身邊,看著我慢慢閉上了眼,那也算是一種幸福。其次,我其實想當面和我僅剩下的親人和朋友告別?!?p>  說了一堆,口舌再次發(fā)干后,張三就住口不言了。

  沒到最后一刻,他不打算放棄,求生欲望支配著他要做最后一搏。

  起風了,卷起的黃沙封住了傷感的口子,水友的情緒無法宣泄。

  刁鉆的習以為常的惹人發(fā)笑的俏皮嗑,這會兒怎么也說不出口了。如果刷禮物,則有慶祝一行人步入死亡的嫌疑。

  恍惚的太陽下風席卷起嗆口鼻的黃沙,瞎了一只眼連膿血都干涸了的老狗,步履維艱迷失了的旅者,數(shù)道投影越拉越長。

  千言萬語,最后到嘴邊化成了干巴巴的:“加油!”

  “一定要活著!”

  “只要扛過去,粉你到老死?!?p>  這一走又是幾個小時過去。

  張三覺得生命快到了盡頭,無論批八字,還是觀掌紋,媽的老子今天在劫難逃!

  人生最后時刻應該干點什么?

  仰天狂嘯發(fā)泄不甘,還是像戰(zhàn)死沙場的老兵沉默卻昂然屹立不倒,成為沙漠里一個立著的標志性建筑,為其他迷失的人導航?

  正在回光返照式的腦洞大開的激動里,就見那個黑叔叔指著天空烏拉烏拉的叫著,神色歡欣雀躍。

  無論怎么說,獲救的希望也不該寄托于天上才是。張三想起了沙漠里的一些神秘現(xiàn)象,比如人會在瀕死的時候產(chǎn)生幻覺,任何對情緒的微弱的干擾,都會像細小的沖擊對含羞草有若雷霆萬鈞一樣,引起一系列的幻覺。

  出現(xiàn)幻覺,離死就真的不遠了。

  盡管覺得沒可能出現(xiàn)奇跡,但張三還是愿意抬頭看看。

  萬一呢。

  然后,他就看見了一種顏色近乎于沙漠的鳥,外形有點像鴿子。

  它們就像在天上快速移動的鱗片狀云,然而恐怕終究降不下雨。張三以為,這是沙漠地帶的人民對形而上的瘋狂崇拜,覺得沙漠上空的飛鳥是一種征兆。

  沒想到,黑叔叔不但對妻子和兒子說,還跑過來,拉著張三的袖子指著天空激動莫名的說。

  張三自然聽不懂,但發(fā)覺他的臉上不像是敬畏,只有欣喜。

  他能看見,自己能看見,說明不是幻覺。

  說完,黑叔叔抱起兒子,拽上妻子,瘋狂的在沙丘上追逐天上的飛鳥。

  還能怎樣,權且當做人生最后的瘋狂。

  于是,張三朝邊牧一招手,也追逐飛鳥飛奔。帶著當初夸父逐日的好奇和大無畏,企圖耗盡最后的氣力,決然的倒下總比緩慢的跌進沙子里更像是一個合格的探險家。

  人就算在堅硬的土地上,飛奔的速度也沒有長翅膀的鳥快,更何況在深一腳淺一腳的沙丘上。

  幾乎剎那,飛鳥群就空中超車了。

  很快,平常人的肉眼就沒可能看得見它們的身影,黑叔叔臉上的希冀重新變成了絕望,呼哧呼哧的喘息著噴薄體內最后的水汽。

  他的狀態(tài),似乎隨時可能倒下。沒什么比希望破滅更能打擊人的意志,而在這里只有意志才能支撐起生命力。

  偏偏,張三的視力超強,他看到了那些飛鳥前進勢頭陡然而遏,盤旋而下。

  這多虧了沙漠的空氣質量好,透明度高……

  見黑叔叔就差原地等死了,想起之前他那歡欣鼓舞的架勢,張三覺得這時候有必要鼓勵一下他。

  于是,打著手勢比比劃劃,也不管他能不能看懂。

  而且,經(jīng)過了這一會兒的劇烈運動,他那混沌的大腦竟然變得清明。

  他想起來了,曾經(jīng)在草原,老高的女兒放假回家,帶他去看一種草原上的長得像鴿鶉的鳥。

  沙雞,對,這是沙雞!

  雖然這種沙雞和草原上的不大一樣,張三卻認定它們是差不多的生物。

  干一行愛一行,自打開始直播后,張三沒事就查閱各種環(huán)境的資料。

  由草原上的沙雞聯(lián)想著,馬上記憶深處各種相關資料浮現(xiàn)腦海。

  他興奮的對水友說:“我終于想起來了,我知道黑叔叔為啥那么激動了。在撒哈拉沙漠里,有一種沙雞。它們喜歡在距離水源很遠的地方筑巢。當?shù)皻し趸?,小沙雞破殼而出。如果當天一口水都沒喝上,它們就會渴死。所以,雄性沙雞,就會飛很遠的地方,找到水源。它們會把自己的胸脯浸在水中。它們胸前的羽毛,就像是一塊海綿可以吸水。吸滿了水后,再飛回巢穴,喂給小沙雞,這樣就不會渴死。有沙雞,說明就有水源。至于為什么沙雞會在距離水源很遠的地方筑巢,這個容我先賣個關子!黑叔叔看不見沙雞了,我卻知道它們往哪飛?!?p>  這次,他帶頭,朝一個方向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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