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楓林書院
日月如梭,四季更替,嬉笑吵鬧中樺绱已步入金釵之年。
楓林書院是國子監(jiān)的分院,年不滿十六的學(xué)子在這里讀書。學(xué)子多為皇親國戚及六品以上官員家的子弟就讀,而六品以下多在城郊的華池書院。書院分‘天地玄黃’四部,每部又分‘甲乙丙丁’四班,共十六個班;分班與成績無關(guān),四部劃分受年齡、所學(xué)進度影響,樺绱在楓林書院玄字甲班,與李乾成、小皇姑、杜之凝在同一班。
學(xué)子等到升入天字部,學(xué)完全部課業(yè)便可以再入國子監(jiān)。前些日,嚴少傅說書院要‘廣納儒生,進行學(xué)子會考,會迎來一批新的同窗。’一時間大家圍繞著這個話頭討論不止。
國子監(jiān)的三位帝師名頭響亮,薄太師文武兼得、顧太傅主文、遲太保主武,誰都想聽一聽他們的課。特別是顧太傅,桃李滿天下可不是虛名,華池書院的院長可是顧太傅的得意弟子,朝中為官者有眾多顧太傅的門生。不過他們偶爾才來授課,但堂堂都是爆滿。
徐萬書是太子太傅故學(xué)子也會尊一聲徐太傅,她與徐太傅頗為相熟的。因為幾年前徐萬書在東宮授課于父王,那時她年少,總是新奇所有的人和事,父王對她很縱容,太傅的教書聲總會將她吸引過去,小短腿邁著蹣跚的腳步,晃晃蕩蕩的走到太傅與父皇桌子前,眨巴著懵懂的大眼睛,直愣愣的瞧著。母妃怕她影響到父王,叫奶娘將她抱到花園去玩耍,徐太傅知道后對父皇說:“小公主愿意聽臣念書是好事,保不準公主將來是位才女?!彼阋匀龤q的稚齡入學(xué)堂,與父王一起聽太傅授課。
當然她聽不懂,父王與太傅所講的都是深奧的學(xué)科或討論朝堂政事。母妃為此擔憂,怕她會因無聊而吵鬧,可她倒是難得的乖巧,總是自己找有趣的東西玩樂,自然這些東西都在徐太傅周圍。比如說爬過去拽拽徐太傅寬大的袍袖,或玩他腰間的佩玉玩得起勁,要不就是手伸進硯臺抹了墨,糊上一臉活像個小花貓。再有時玩的忘了尿了太傅一身,她嚇得放聲大哭,父王瞧她年幼不忍責怪,左右為難,想上前將她抱走。徐太傅會先一步抱起哄她。后來她對習(xí)字來了興致,趴在太傅一邊的榻上,涂涂寫寫,太傅閑暇時會讓她坐在他身前,握著她的右手教她握筆,并問道:“公主可知臣的姓名?”
“臣父為臣與弟起字時,愿二人日后可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笔捌鹈媲暗睦呛?,浸染墨汁,落筆于紙上。
“故臣的字是萬書?!币还P一劃,端正雋秀的小楷。寫的緩慢,卻吸引她的注意。這大約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習(xí)字,寫的便是‘徐萬書’這三個字。
趙少師是太子少師任楓林書院的校長;嚴少傅,主要負責學(xué)生的文課業(yè);段少保自然負責武課;以上這些也會冠以姓氏稱尊一聲師傅。
書院還有眾多國子祭酒、博士、講郎、助教,要將他們認全,清楚習(xí)慣偏好,亦是要費些功夫。
每日卯時晨課,對于年過十二的樺绱依然是不能越過的坎,睡眼惺忪的被奶娘抱起來,穿戴院服。暗紅色繡鶴銜瑞草羅裙,煙藍色窄袖短襦,頭發(fā)集束于頂,編結(jié)倆髻,用金夾固定。喝了一碗銀耳蓮子羹便匆匆上馬車,趕往書院。
馬車駛出延熹門,天還泛著灰白,路兩旁偶爾有小攤主拉著長腔的叫賣聲傳來,此時樺绱閉著雙眼,趴在前方的小桌上正與周公難舍難分。行駛了會兒,晃晃蕩蕩的馬車漸漸停了下來,吵鬧聲跟著傳來。
“哎——怎么了這是?!毙〕亲釉谕饷婧傲寺?,伸長了脖子瞅著前方。
奶娘挑起一角車簾問道:“怎么了?怎么停下了?!?p> 小城子側(cè)過頭回了句:“不知道呢!前面怎么這么多馬車堵著不走,我瞅瞅去?!睂ⅠR鞭遞給一旁的車夫,跳下馬車,向前方人群走去。
幾輛馬車橫在大道中央,五十丈寬的大街上被那群人、車堵得個水泄不通?!靶值?,怎么了,這是?”小城子問道一旁站在店鋪臺階上瞧熱鬧的年輕男子,他手里還握著一紙袋油餅。
“你看,那身衣服是不是楓林書院的學(xué)子?”小城子順著年輕男子指的方向看去,人群中央,一輛馬車邊上坐著的少年,一身煙藍色長袍,腹部那里大片茶漬;束著大帶,腰間掛著玉佩、香囊,袍里暗紅長褲束于長靴之中,可不就是楓林書院的院服,瞧模樣長得倒是挺周正俊俏。
“那輛騾車直行的,那兩輛馬車從那”指著身后店鋪旁邊東西小道說:“拐過來的,行得太快,撞一塊了?!?p> “估計是那馬車家的少爺在喝茶,茶灑了一身,這不鬧起來了?!迸赃吜硪晃宦啡思纂p手交叉胸前,回道。
“聽你這么一說,這馬車家的少爺好沒道理,小道拐正道本就應(yīng)慢行、讓道。這自己錯了,還賴人?”與小城子一同來的路人乙忍不住評價道。
“你不看看他身邊那群奴仆、馬車、通身的派頭。再瞧瞧那個”用下巴指了指被圍在中央站得筆直的半大少年,十二三歲的模樣,干瘦白凈,穿著樸素的青袍,身邊只有一個年邁的車夫和一般年紀的書童。
小城子看了眼馬車東角上掛著燈籠,上面一個篆字‘陸’,再看看那家少爺一腳踩在車轅上,一腳放在地上坐在那里的驕橫模樣,心中猜出了個八九分。
只見那家少爺將手中把玩的杯子扔在青袍少年的腳背上“咚”的一聲滾落一旁,打了個旋左右搖擺著停了下來。那少年一臉輕蔑的笑道:“把它撿起來,跪著呈上來?!?p> 杯子砸在腳背上,疼的青袍少年清秀的臉上浮現(xiàn)一絲僵硬,咬著唇將痛呼聲咽下去。
“怎這般囂張?”小城子旁邊一位胖胖的男子忍不住輕聲說道,人群中也有人不滿的皺著眉,議論紛紛。
“就是,撿起來,今你陸少爺指不定能原諒你?!迸赃呑哌^來一尖嘴猴腮的少年,亦是一樣的袍服,站在那看著笑話,說著風涼話。
“不撿?今兒這事兒可沒完?!标懠疑贍斍浦乔嘁律倌?,抽出車轅上放著的馬鞭,彎曲著鞭條,細而韌勁十足,抽在身上生疼生疼的。威脅的在空中左右揮舞了兩下,‘刷刷’的聲音傳于耳中,聽得人不自覺的搓了搓手臂。
“呦,瞧瞧握拳了?!绷硪贿呍荫R車邊上的少爺大聲叫嚷像是見到新鮮事一般。
“我撿!”那青袍少年的小書童沖上前撿起杯子,撲通一聲跪下來,雙手將茶杯舉于頭頂,跪著前行,可是一鞭子抽向他,將人抽倒在地。
“小竹——”青袍少年沖上前,扶起倒地的書童,額頭上一條紅痕泛著粉漸漸腫起來,透著血絲。
“你!欺人太甚!”青袍少年勃然大怒,轉(zhuǎn)頭朝陸家少爺喊道。
“嘿,你還敢朝爺喊,想死是不是!”揚起鞭子,卯足了勁要抽向他。
“少爺!”年邁的車夫和書童忍不住大喊,青袍少年攥著拳頭梗著脖子等著鞭子落下。一旁的路人暗暗著急,有些人不忍心看,別過頭去。
“誰?。 标懷佑嵃欀己暗?。手腕被攥住,使了使勁沒掙脫開,一轉(zhuǎn)頭,暗紅色的錦衣長袍,腰間黑色鑲瑪瑙束帶,腳蹬云紋馬靴,再抬頭一瞧,一張陌生又英氣逼人的臉映入眼中。瞧著與他應(yīng)該年紀相仿,劍眉星眸,鼻梁高挺如刀削,紅帶束發(fā)。少年身形高大頎長,即使陸延訊沒站起來也覺得此人至少比他高了半個頭。
緋袍少年一手捏著陸家公子的腕骨,往相反方向一折?!鞍 标懝余诹恋陌Ш柯曧憦亻L安大街,路旁房檐上的一群信鴿都被驚飛了起來,呼啦啦的一片掠過頭頂。有一只或許太過膽小,被嚇得出恭,好巧不巧的掉落在劉家少爺?shù)念~頭上。
“少爺,鳥屎。。?!弊约业男P忍不住提醒道。
“閉嘴!”惱羞成怒的踹了小廝一腳,捂著額頭去找帕子了。
路邊剛剛氣不過的行人暗自偷笑,低聲罵了句“活該!”
“你誰啊——”懶得理被鳥屎砸到的劉才青,陸延訊驕橫的臉上滿是不耐?!澳阒恢牢沂钦l?啊——”還不等說完,手腕痛感徒然加劇。
公子居高臨下的晲看著他,語帶嘲諷的說:“公子既然要用拳頭說話,就別那么多廢話。”
少年左手使力,陸延訊跟著彎下腰,蜷縮起來,循著機會抬腳朝紅衣少年腹部踹去,可是被輕易躲過,手腕被折的更疼了,忍不住求饒:“哎,斷了,要斷了。”
袁家公子從奴仆手中奪過棍棒,悄默聲的走到緋衣公子身后,剛要落下棍棒,緋衣少年微不可察的側(cè)首,眼眸一暗,抬腿向后踹去,將袁沖踹翻在地。如此一番動作,陸家公子早已被拖下馬車,腕骨痛的臉都白了。
“本少爺不會放過你的!”陸延訊狠聲說道,眼神怨毒的瞪向緋衣少年。
磁性慵懶的語調(diào)從人群后方幽幽傳來:“陸公子是不想放過誰?”
墨斐華傾
東宮時期的樺绱年幼爛漫,遇到尖銳的事情或話題總是不大言語,不是不懂不是慫包,而是很早的時候她就明白,想在皇宮里生存,恬淡是一種極好的保護方式,亦是源于她母妃的影響。樺绱重感情、念舊、心軟;以至于后來發(fā)生的種種,使得她的性格變化,是我想細致描畫的一個部分。